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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秦文学】听父亲说黄河滩里的往事

 Don的图书馆藏 2021-12-13

祖父走了,一向总是板着脸不苟言笑的父亲用结满老茧的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伤痛之余,给我讲了一段他和祖父的往事。

也许兄弟姊妹太多生活太累,对我们,父亲从来都没有好声色;我们对他,自然也是“畏”而远之。

我15岁那年,黄河又涨水了。

“小四,跟我到黄河滩淘炭去。”父亲一放下碗就开了口。

黄河一发大水,上游山西的煤块就被冲了下来,水一退,附近的人就到黄河滩捡煤块。运气好的,一个大坑可捡一两车够烧半年。这,就是所谓的“淘炭”。

我没立即吱声:一是没吃饱,二是我们村距离黄河滩30多里,别说干活,单就是和不苟言笑的父亲来回走60多里路,那漫长的时间如何度过?

“没听见?”父亲第二次开口时,我别无选择地站了起来。

父与子(图片由合阳县融媒体中心提供)

从邻居家借来架子车,还找来四条麻袋。一出门,父亲就心安理得地坐上架子车,自然是我拉车了。30多里路,15岁的我心里恨恨地拉着他。任我汗流浃背步履艰难,他就那么一声不吭地坐着。

到了黄河滩,我们运气的确不错,找了个大坑,捡满了一架子车外加四麻袋。

河滩里的地,不是横七竖八深深的车痕,就是大大小小的坑坑洼洼。我们很疲惫地往回走,父亲猫着腰在前面拉,我在后面象征性地推——谁让你来时让我拉,还拉着你?

“又涨水了!”父亲惊叫了一声,“快,赶紧走!”没走几步,他一反往日遇事的沉着,显得很急躁,“把碳卸了!”拉着空架子车急急地向岸边赶去,“架子车也扔了!”父亲说罢就扔下车辕。

“借人家的,不能扔!”我又拉起父亲撇下的车辕。他竟扇了我一耳光,骂道,“没有比命值钱的!”拽起我的胳膊就往回跑。

不好,水已漫上岔道,来时的路也找不到了。

“小四,你站着别动,盯着我。我走过了,你顺着走,我过不去,你就自己想办法过!”父亲说完这句话,还摸了一下我的脸,也是我记忆中仅有的一次。

看着父亲小心地试探着向前走,我的泪突然流了下来。总是绷着脸呵斥我的父亲其实是很爱很爱我的,灾难来了,先舍了炭,再弃了架子车,最后还要舍弃自己!

临了,父亲说,虽然你爷爷依旧板着脸,对我还是那么不客气,甚至在我22岁已成了父亲的那年,还因我出错打了一顿,可我一点都不怨恨他。

看着又陷入痛苦中的父亲,我竟鼻子一酸:我无法去安慰他,我们原本交流就不多,他总是用拳头和我说话,而我则以更冷漠或更无所谓的神情回敬他。我很讨厌父亲走路一瘸一拐的姿势,尽管母亲说那是为了保护当年顽劣的我落下的,可我,并不领情。

父亲也是爱我的,一如祖父对他的爱,只是同样不善于表达罢了。我也将成为一名父亲,也会以我的方式去爱我的孩子。

爱,是没有区别的,不同的只是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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