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六十二回 第二十一节：【原文】 说着，只见柳家的果遣了人送了一个盒子来．小燕接着揭开，里面是一碗虾丸鸡皮汤，又是一碗酒酿清蒸鸭子，一碟腌的胭脂鹅脯，还有一碟四个奶油松瓤卷酥，并一大碗热腾腾碧荧荧蒸的绿畦香稻粳米饭．小燕放在案上，走去拿了小菜并碗箸过来，拨了一碗饭．芳官便说：“油腻腻的，谁吃这些东西。”只将汤泡饭吃了一碗，拣了两块腌鹅就不吃了．宝玉闻着，倒觉比往常之味有胜些似的，遂吃了一个卷酥，又命小燕也拨了半碗饭，泡汤一吃，十分香甜可口．小燕和芳官都笑了．吃毕，小燕便将剩的要交回．宝玉道：“你吃了罢，若不够再要些来。”小燕道：“不用要，这就够了．方才麝月姐姐拿了两盘子点心给我们吃了，我再吃了这个，尽不用再吃了。”说着，便站在桌边一顿吃了，又留下两个卷酥，说：“这个留着给我妈吃．晚上要吃酒，给我两碗酒吃就是了。”宝玉笑道：“你也爱吃酒？等着咱们晚上痛喝一阵．你袭人姐姐和晴雯姐姐量也好，也要喝，只是每日不好意思．今儿大家开斋．还有一件事，想着嘱咐你，我竟忘了，此刻才想起来．以后芳官全要你照看他，他或有不到的去处，你提他，袭人照顾不过这些人来．"小燕道：“我都知道，都不用操心．但只这五儿怎么样？"宝玉道：“你和柳家的说去，明儿直叫他进来罢，等我告诉他们一声就完了。”芳官听了，笑道：“这倒是正经。”小燕又叫两个小丫头进来，伏侍洗手倒茶，自己收了家伙，交与婆子，也洗了手，便去找柳家的，不在话下．  【端木持易见解】 小燕是谁？她就是春燕，大家昵称她为小燕。在第五十九回，莺儿就是这么称呼她的。何婆是春燕的妈，芳官认何婆为干女儿，所以芳官是她的干姐姐。在怡红院，她的地位，大约是和芳宫，碧痕，四儿这三个人并列的二等丫鬟。工作职责是干嘛的呢？前文提到她去找柳嫂子给晴雯要炒芦蒿，面筋的，少放油。可见，她是专门负责餐饮这一块工作的。柳五儿进来找芳官，就是碰到她，请她传话的。芳官在大观园不能自由行走，春燕却可以，因为她是家生子，姨妈、姑妈、亲妈都是大观园里掌权的实力派，这一点儿，她又比芳官有优势的多。 宝玉交代她“还有一件事，想着嘱咐你，我竟忘了，此刻才想起来．以后芳官全要你照看他，他或有不到的去处，你提他”，说明什么呢？说明宝玉很看重芳官，这是其一；其二呢，说明宝玉知道春燕实力雄厚。春燕一句话，就把柳五儿的问题解决了，这恐怕就是相互的回报了。宝玉要让春燕照顾芳官，自然会答应她的请求。这也是春燕厉害的地方，因为让柳五儿进来，恰恰是芳官答应的事情。小燕，可真是会做人的很啊。 至于“伏侍洗手倒茶”，她是“叫两个小丫头”进来做的；而收拾碗筷，则是她“自己收了家伙，交与婆子”，为什么这个不让小丫头做，非要自己亲手做呢？这就是本分啊。本职工作，必须亲自做，绝不假手于人，这个小燕，可真是本分守纪啊！ 弄完家务，就去找柳家的，在宝玉和芳官这里，体现了办事效率高，在柳嫂子那里，同时自然一番功劳在手，不得不说，小燕真是聪明啊！ 柳嫂子是个聪明人，芳官要的是：“先给我做一碗汤盛半碗粳米饭送来”，她竟然送来：“一碗虾丸鸡皮汤，又是一碗酒酿清蒸鸭子，一碟腌的胭脂鹅脯，还有一碟四个奶油松瓤卷酥，并一大碗热腾腾碧荧荧蒸的绿畦香稻粳米饭”，足足多了三样东西且不说，那汤和米饭，可都是上层食材和工艺啊！柳嫂子仰仗她把柳五儿弄进来，可真是舍得花心思哪。其他不提，单说那个奶油松瓤卷酥，用面粉加松子、奶油烤制出的，酥卷香甜酥脆又适口，卷形蓬松，层次分明。这都是需要花很长时间和下很大功夫的。 芳官可真牛逼，其他一概不吃，只吃点汤和米饭，吃了两块胭脂鹅脯。胭脂鹅脯是一款以广东清远鹅为主要原料，红曲粉、蓑衣王瓜、苹果为主要配料，绍兴黄酒、蜂蜜、桂叶等作为主要调料的菜品，具有补阴益气、暖胃开津等功效。为啥她单挑这款鹅呢？我估计是她喜欢那个颜色，胭脂红色，比较让人有食欲。 宝玉“吃了一个卷酥，又命小燕也拨了半碗饭，泡汤一吃，十分香甜可口”，为什么“小燕和芳官都笑了”？因为女人最喜欢看男人吃饭了。男人吃的香甜可口，女人就觉得很有成就感，还有什么比喂饱孩子更幸福的呢？这是女人的天性啊！ 他们吃完，小燕就要把剩饭交回。为什么要交回？因为即便是主子吃剩的饭，下人也是没有资格吃的，他们只配吃食堂。就像现在的单位，领导和普通员工各有食堂，分开就食。领导吃剩的饭，哪怕吐出的骨头，倒了喂狗可以，下面的人也不能让见着，为什么呢？因为不能让他们知道主子吃的那么好，以免心生不满。 “吃毕，小燕便将剩的要交回．宝玉道：'你吃了罢，若不够再要些来。’小燕道：'不用要，这就够了．方才麝月姐姐拿了两盘子点心给我们吃了，我再吃了这个，尽不用再吃了。’”领导将剩菜剩饭给下面的人，那是恩赐，只能偶尔为之。平时给的比较多的，也就是点心，稍微甜甜嘴，点点心，就足够了。这些领导人啊，就是这么的会“治”人啊！ 小燕呢，有点心吃，已经知足了，如今宝玉恩赏，她“说着，便站在桌边一顿吃了”，这真是一个本分守己，乖巧的女孩子啊，任何时候，都不越礼呢。吃完，“又留下两个卷酥，说：'这个留着给我妈吃．’”你看，这孝顺之心，真是令人感佩啊。 小燕这个姑娘，真是很不简单。宝玉曾经折花送给贾母和王夫人，把她们感动的一塌糊涂，可想而知，那一定是偶尔为之，方才会如此。而我们小燕呢？向来都是想着母亲。所以要论道德、品格、才能、努力等等，我可以说，底层人是全面压倒那些主子们的，而她们为什么还不得不据于社会底层呢？现代所谓的成功靠努力，未成功就是不努力之说，纯粹都是扯淡。根本原因，就在于社会曾经早已经固化，越级的事情，是几乎不被允许的。层级的跃迁，只留下一个很狭小的缝隙，透露些微的一丝光，让黑屋里的人们，可以歌颂天明。 在宝玉眼里，小燕这样的人，吃点饭，好像就已经对他们够好了，小燕这样的人，也就只有吃点饭的追求了。所以，当小燕说“晚上要吃酒，给我两碗酒吃就是了。”宝玉有点吃惊的笑道：“你也爱吃酒？”你看，小燕要喝酒这事儿，超出了宝玉的设想了。“袭人姐姐和晴雯姐姐量也好，也要喝”，宝玉好像还能接受，芳官要喝酒，他已经有些惊奇了。如今连小燕都要喝，这对宝玉的触动就越来越大了。 酒是什么？是自由的象征。 在大观园里，宝玉、宝钗、黛玉、湘云要纵横肆意，于是晴雯、袭人也要喝；芳官也要喝；于是小燕也要喝起来。你看，大家是不是都觉醒起来，不再只满足于吃饭了，对不对？ 吃有什么要紧？弄点汤拌点饭，饿不死就够了。酒不一样，它代表着尊严，代表着平等，代表着自由，代表着快乐，所以，宝玉发现这个令他震惊的事实，人们都要喝酒，所以，他很受鼓舞，大家晚上一定要“痛喝一阵”。 小燕都开始要喝酒了， 同学们，你们呢？是不是只知道吃？是不是吃饱了就完事儿了？是不是只要别人赏你几根骨头，或者几个卷酥，站在桌子旁边，凑合吃一点儿，就知足了？敢不敢不高兴？敢不敢起来要酒喝？敢不敢坐到桌上，痛喝一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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