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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立体与平面

 峨嵋吹雪 2021-12-13


赵俪生在《篱槿堂自叙》中回忆他在清华大学的老师。
有当时的赫赫名流,如《大一国文》教师杨树达,《大一英文》教师吴宓,《哲学史》教师冯友兰。上课各有千秋,但作者当时作为十七八岁的娃娃,感受不深。
有些教师、有些课,却不怎么样。如刘崇宏的《世界通史》和雷海宗的《中国通史》。刘的课“纯乎是一大堆资料,某著者、某书、某页至某页,无摘引,无转述,无议论,无概括,两堂过去,笔记上记的全是乱杂无章的数据。雷大概认为《通史》课讲深刻的学生也听不懂,于是就像说相声似地'扯’”。
还有些简直是笑话。如电机系副主任的课,几十年全靠在麻省理工大学记下的笔记本。“到西南联大时一个调皮捣蛋的学生把他的笔记本偷了,一面向同学们预言,下星期老师必然请假。果然请假了。这位同学又把笔记本偷偷塞回到老师办公室的书堆里,又预言说这星期老师准不请假,果然有了笔记本课照上不误。”以至钱锤书拒绝留校当研究生,说没有一个教授配当他的导师。
但是,也有让他心生钦佩的。比如闻一多。本是新月派诗人,在美国又是学舞台设计的,教起来《诗经》、《楚辞》,自不免有功力不到的地方,所以他一回到清华就拼命下功夫,许多蝇头细字的读书笔记都是在新南院写出来的。闻一多在沉潜于考据、训诂之余,还有见解、有议论,那些议论对学生启发很大。“到了西南联大,到了蒙自,闻的学问来了个大跃进,他通过《周易》研究,把古代民俗、古代社会经济、甲骨文、训话之学……凝炼到一起了,写出了《周易义证类纂》那样精绝的著作来。”作者感叹闻先生死得太早,若是活个大寿数,定会写出惊动几个世纪的东西来。
因为用功,闻老师不断精进。这是作者所亲见的。他所不熟悉的刘崇宏,后来在台湾被吹捧成史学的泰斗。何以如此,书中不详。


我就在想,我们读书,往往记得的是某人盖棺论定之后的那个定论,而以一句简单的平面概括对比起伏跌宕的人生,是否可能有失偏颇。
近日还翻阅傅佩荣讲论语。比如,关于生死问题。


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这番问答引发了许多议论,有理解为孔夫子不信鬼神,也不把注意力放在来世,或死后的情形。
但傅佩荣的解读是,人与鬼,生与死,本来都是大哉问的好问题,但是由子路来问,问非其人。因为子路属于行动派,他和冉有并列政事科的高材生。“子路有闻,未之能行,唯恐有闻。”假如这个问题由言语科的高材生宰我、子贡来问,可能孔子的回答更精彩。
还由于孔子因材施教。作为政事科的高材生,子路和冉有都曾向孔子请教同一个问题:听到一个很好的主张,是不是应该马上就去做?孔子对子路说:家里有父兄在,你应该先向他们请教。而对冉有说听到了就马上去做。原因呢?冉求性格退缩,而子路好勇过人。
如此一说,言之成理。
我们平日所读的书,很多是否都可能失之偏颇。假如读书而不加深思,是否又可能以讹传讹?
2019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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