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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张浩明 今年11月初疫情反弹，而老伴又犯病住进了某三甲医院，我作为陪护日夜呆在病房。一天同一病房的病人出院了，院方很快换了床单被子，接着一个年轻人扶着一个老头儿慢慢地走进来，老头儿走到床边就开始呕吐，哦哟哦哟地呻唤，看来病得不轻。 但这女病房怎么住进一个男的？我出去问护士，护士说现在床位紧张，有时调不开就只好这样安排，床周有围幔你们拉开遮起就行了。 这样说我无言以对。 都是家里亲人病了，同是天涯论落人，就忍让克服点吧！ 老头儿瘦弱苍白，不住地喘气，牙齿掉得差不多了，嘴巴干癟，看年龄有七十好几。陪伴他的是个小伙子。小伙子留平顶头微胖，人不高但笃实，敞穿件灰色的卡克衫，皱巴巴的黑色单裤挽至小腿，脚下一双塑料拖鞋，说话是专县腔口。 接触一两天下来，方知年轻人是老头儿的孙子。他爷爷的病先在县医院医治不见好转，只好上成都，又等了几天才住进来。接下来就和我老伴入院一样，医院开了一么多的捡查单子，有个捡查单还是个有份量的医生开的。我在旁边听这医生说，这检查项目要收9800，还须提前预约。我的天这么昂贵！检查什么呢？是不是查癌细胞什么的？检查出来又能怎样？老头儿又不是那等有人买单的角色。我当时想，这是否为医院创收作贡献呢？也许想多了，罪过罪过。记得昨天有个医生开来一张核磁共桭的单子，那小伙子也说太贵不作了。 但这张9800的单子据说对确诊病情很重要。 晚上八点过，那年轻人和家里的奶奶和姑姑通电话，商量了一阵子，决定听医生的话。那几天年轻人带着他爷爷，推着医院提供的轮椅车，从早上到下午一直在检查，到了睌餐时间才回病房，弄得疲惫不堪。 说也灵验，大医院就是不同，老头儿还未治疗，精神就好些了。老头儿对那近万块的捡查费，总是耿耿于怀，他对我说，老家很穷，从前口粮都不夠吃，现在好些改种水果，一年收成好，最多也就卖三万多。我被弄进一个棺材样的长桶桶里，从老壳到脚杆整了一盘，就万打万呀，咋个不心痛啊，活到败家，不如死了算求！老头儿说话不关风，越说越气，竟空空空地咳嗽起来…… 这时孙子在旁劝他，爷爷，甭说这话，这是为了你身体，多活几年比啥都强！那年轻人还在老头儿的背上轻轻地拍着。 我看着孙子如此孝顺，细心地照顾他爷爷，心中很是感动。在病房的近十天日子，没事就和年轻人闲聊。 原来他爷爷有三个子女，老大是儿子，老二老三是女儿。年轻人是老大的儿子，可他才几岁，父亲就去世，去世原因语焉不详。父亲去世后他母亲也不管他，丟下他去外地打工，完全不尽一个母亲的责任，不久改嫁。竟嫁给了一个手脚不干净的男人，那男人还专偷熟人，抓进去放出来，却死不悔改。可他妈还给那贼人生了个女儿。 年轻人说这话时已经没有了怒气和怨气，显得平淡而冷静。母爱对他说来从未产生也从未感受，因而很陌生很遥远，好像在聊别人的事。 他和母亲基本不来往，他是由爷爷奶奶带大的。他的俩个姑姑都早已嫁人，大姑姑不错，对他和爷爷奶奶较好，小姑姑麻将瘾大是个赌婆，对娘家的事从不闻不问，连自己家都搞不好。 他小学毕业就不读书了，在家和爷爷一起务农。从16岁起就外出讨生活，和一伙乡亲，跟着外地的一个包工头打工，主要在北方的几个城市转，干的是建筑工地的体力活。那包工头特别狠，每天干12小时，一年到头不说节假日，连周休半天都没有。饭可以吃饱，但菜少有油珠珠，他从16岁跟着干到今年22岁，省吃俭用，好不容易存了12000。 我这时插话，这钱是存来娶媳妇的！ 对啊！年轻人说，爸爸走了，爷爷老了病了。我不接个婆娘生个一男半女，我家门就绝后啊！可这事哪有这样简单，就是找个山区样份一般般女子，没个十来万是拿不下来的！我不抽烟不喝酒，更不打牌，看再存十来年夠不夠？也许存到那个数，接婆娘的价钱又涨了！现在的物价不是天天往上升…… 说这话时，年轻人望着窗外灰喑的天空，眼光很是迷惘和伤感，接着是一阵阵叹气…… 接着他又说，可是今年爷爷得大病了，奶奶大姑姑和我得凑钱给爷爷医啊！ 我说乡下的医保也能报点？ 不晓得，听说报得很少，主要还是自己出！ 看来，你这娶媳妇的钱只有先拿出来了！我说。 拿出来，肯定拿出来，等爷爷好点出院，我还是要出去打工挣钱，不过不想跟着那个包工头，那人心太黑！ …… 没几天，老伴出院了，年轻人帮我把一应杂物扛到楼下，我谢谢他。祝愿他爷爷尽早康复，祝愿他娶媳妇的梦想早日实现。 这是个有善心有孝念的年轻人，他接下了爷爷父亲留下的烂摊子，我祝愿他能撑起这个艰难的家，尽管脚下一片迷芒，长路坎坷，满天风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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