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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地反击:一位被老师性侵的少女画家

 世界艺术史 2021-11-08

惩罚一个恶人,如果不能消灭他,就把他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1612年,意大利画家塔西(Agostino Tassi, 1578-1644)被告在画家奥拉齐奥(Orazio Gentileschi, 1563-1639)家中教授奥拉齐奥女儿阿特米谢(Artemisia Gentileschi, 1593-1656)绘画过程中强奸了她。法庭上,塔西拒不认罪,庭审持续了7个月。

塔西的画作《女王登船》The Embarkation of a Queen,约创作于1615年,布面油画,94 x 136 厘米,私人收藏。

塔西与奥拉齐奥都是有名的画家,奥拉齐奥是卡拉瓦乔的出色追随者,塔西以善画风景、精研透视而闻名,阿特米谢则在很小的年纪就展露过人的绘画天赋。老父亲本以为自己的专业加上这位“朋友”的指导,女儿将来必定在艺术上大放光彩,没想到发生这样的事情。强奸在当时不容易认定,塔西还编造了许多不利于阿特米谢的言论,说她风流成性,甚至和自己亲生父亲有染。

奥拉齐奥代表作《天使报喜》Annuciation,约创作于1623年,布面油画,286 x 196 厘米。都林萨包达美术馆藏(Galleria Sabauda, Turin)。

阿特米谢为了自证清白,受了不少折磨,比如拇指夹(thumb-screw)夹刑。对于一个将绘画当作毕生事业的女孩来说,这种刑法对肉体和精神的摧残可想而知。但是阿特米谢撑住了,塔西随后被发现曾经有强奸甚至杀人前科,女画家最终赢了官司。其实在将对方告上法庭前,奥拉齐奥都打算将女儿嫁与这位画家,这是当时的惯常做法,而塔西不答应,因为实际上当时他已经跟另一位以同样方式得到的年轻女子结婚,且这位“妻子”“失踪”,很可能被他雇人谋杀。

虽然阿特米谢赢得了官司,但塔西只被判入狱两年,且刚入狱才8个月就被放了出来,而阿特米谢则因为官司声誉受到影响,虽然结了婚,却没办法再在生养她的罗马待下去,搬到了佛罗伦萨。

阿特米谢作品《忏悔的抹大拉的玛丽亚》Penitent Mary Magdalene,约创作于1620年,布面油画,146.5 x 108 厘米。佛罗伦萨皮蒂宮藏(Palazzo Pitti, Florence)。


这个时候,复仇才真正开始。

阿特米谢作品《作为女殉道者的自画像》Self-Portrait as a Female Martyr,约创作于1615年,木板油画,31.7 x 24.8 厘米。私人收藏。

300多年后的20世纪70年代,阿特米谢的作品被艺术史家们挖掘了出来。有艺术史修养的人一看她的作品就知道这是个有故事的画家。

《朱迪丝斩首霍洛芬》Judith Beheading Holofernes, 创作于1614-1620年,布面油画,199 x 162.5 厘米,佛罗伦萨乌菲兹美术馆藏(Uffizi Gallery, Florence)。

朱迪丝杀霍洛芬是西方艺术史上老掉牙的主题。故事记载在《圣经》次经《朱迪丝书》中。朱迪丝是个貌美的犹太寡妇,霍洛芬则是亚述将军,他喜欢朱迪丝,但是要摧毁朱迪丝的家,即伯特利亚城(Bethulia),于是朱迪丝趁他喝醉昏死砍了他的头并装到篮子里带走。阿特米谢选的绘画题材基本都是这样被其他男性艺术家画了又画的故事,那她是如何做到在几百年后被重新挖掘最后把她的仇人塔西永远钉在“强奸犯”的耻辱柱上的呢?

乔尔乔涅(Giorgione),《朱迪斯》Judith,约1504年,木板转布面油画,144 x 68 厘米。圣彼得堡艾尔米塔什博物馆藏(The Hermitage, St. Petersburg)。

首先,阿特米谢将自己的风格牢牢锁定在卡拉瓦乔身上,甚至于他的父亲后期都已经不再追随卡拉瓦乔,她还是追随者。阿特米谢似乎有绝对清醒的艺术史认知,认为卡拉瓦乔必定会“火”很长很长时间。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就在2019年,疑似卡拉瓦乔真迹的另一幅《朱迪丝与霍洛芬》现身,估价超过9亿人民币。且不论画的真假,可以肯定的是,卡拉瓦乔(Caravaggio, 1571-1610)逝世后四百多年竟然仍是热门,且还会一直热下去。因此,阿特米谢近似卡拉瓦乔的作品最先就抓住了人们的兴趣。事实上她的作品最先就是被当作卡拉瓦乔的作品。

疑似卡拉瓦乔的最近被“发现”的作品

其次,阿特米谢的作品题材虽然都是“陈词滥调”,但细微之处却有大文章。她的人物与卡拉瓦乔的相比,一般并不是“理想化的美”,而是现实主义的冲击力。比如她画中的朱迪斯明显没有卡拉瓦乔的青春貌美,画幅的重点是四射的鲜血、近乎呈十字架摆放的匕首和霍洛芬比例不对明显夸大的手。阿特米谢显然是要表达一股强烈的情绪,这不是这个经典故事本身反侵略的民族主义和英雄主义内涵。

卡拉瓦乔约创作于1598年的《朱迪斯斩首霍洛芬》,布面油画,145 x 195 厘米,现藏于罗马国立古代艺术美术馆(Galleria Nazionale d'Arte Antica, Rome)。

再次,阿特米谢死守巴洛克风格,这种自由、华丽、动荡、强烈的风格最适合来讲复仇和情绪饱满的故事。所以虽然她选的题材老掉牙,但通过细节的调整能绽放异样的光彩,人们不得不去探究背后的玄机。

阿特米谢作品,《加尔与斯塞拉》Jael and Sisera,约创作于1620年,布面油画,86 x 125 厘米。布达佩斯美术馆藏(Museum of Fine Arts, Budapest)。

最后,阿特米谢并不像当时为数不多地位不高的女画家一样喜欢画肖像静物类的,而是死磕历史宗教画。因为在当时的欧洲,宗教、历史、神话类的画才具有最高地位。要想青史留名,首先得过当代这一关。

阿特米谢作品,《以斯帖在亚哈随鲁前》Esther before Ahasuerus,创作于1628-1635年,布面油画,208.3 x 273.7 厘米。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New York)。

当然这一切都得有一个前提,所谓“打铁还需自身硬”,她是佛罗伦萨美术学院(Accademia delle Arti del Disegno)的第一个女画家。要知道在当时这都是男人的天下。到了20世纪,她更成了第一位被深度挖掘的女艺术家,不仅仅因为女权的兴起,也因为她在艺术上的成就。

艺术史家都知道,一个艺术家的经历并不能全部用来解读一个艺术家,也不能过分强调艺术家的经历本身,很可能产生误读。艺术家也多半不会把自己的经历赤裸裸地表现到艺术中去。但是阿特米谢在十七八岁的年纪经历的事情注定会深深烙印在她的作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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