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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人期待远方吗?

 黎荔专辑 2021-12-17
还有人期待远方吗?
黎荔


元月4日,是三毛离去25年的忌日。不能想象,如果还活着今年三毛都68岁了。但是,25年了,三毛,你在那边又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了罢?喜欢她,因为她是真人,至情至性,敢说敢笑,敢爱敢恨,还因为三毛经典的流浪形象,以及寻求远方、渴望自由的人生态度。那是一个披着白衣、寂寞行走在沙漠中的女子,那是一个笑起来灿若春花的女子,那是一个为了寻爱洒脱得不远千里万里的女子……那更是一个留下无数谜团的女子。有许多的过往,不是真的已经忘记,只是不敢轻易想起,那是一个活在我们理想中的女子。中国最后一个波西米亚女人。她从来处来,到去处去。



三毛曾给我多愁多梦的少年时代,带来了一个叫远方的概念。一船风雨分襟处,千里烟波回首时。那么多年过去了,还有许多年轻的心,牵挂着这沙漠里哭泣的骆驼,牵挂着那有始无的爱情。她的故乡在远方,她的名字就是远方。当初,从她思念久远、一唱三叹的《橄榄树》里,我们只听出了她追寻漂泊的浪漫情怀,听出了此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若干年后,我们突然发现,自己还从来没有流浪过。我们又在命运老人的庇护下,小心翼翼地蹭过了一年又一年。


“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为了山间轻流的小溪,为了宽阔的草原,流浪远方,流浪,还有还有,为了梦中的橄榄树橄榄树,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图片上的三毛,笑得无牵无挂,只要《橄榄树》悠长的旋律还在,三毛就永远活着。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什么是远方?远方是很远很远的、一种像空气一样的自由。天之涯,海之角,可以一点一点脱去束缚我们生命的,一切不需要的东西。远方是过去,是未来,是青春、是梦幻、是回忆,是尚未到达、也永远无法到达的理想之地、幸福之所。远方是诗,是想象,是不可触摸,也许,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更远的地方,更加孤独。


形体束缚了我们的灵魂,却隔不断我们的愿望。我们曾这样去想象远方:那里古老的传说在溪水中流淌,高高的山峦映下一抹斜晖与夕阳,不知名的人儿在岁月静好中徜徉,充满宁谧的炊烟村落里泛起一抹抹安详,晚归的牧童用笛声将星光点亮,相携的恋人甜蜜漫步在幸福的路上,远方的人看到过朝霞织成的霓裳,那是与我们万水千山相隔的远方。彼时年少的梦想——远方,带着某种神秘的未知让我们翘首以待。铁轨上平整延伸的枕木,消失在远方日落的尽头,虚幻的梦想就在远方——所有的憧憬,所有的美好。远方是下一站,我们愿意相信,在那里,会遇到新的自己,找到新的人生。远方曾美好地坐落在生命的前方,让人不断追求,不懈向往。


然而,今天已是一个没有远方的时代,一切的距离和敬畏正在被消弥。远方有多远?飞机和高铁不能到达的,还有能爬陡坡、跨壕沟、战天斗地的越野车,可以穿越零下40度的严寒、零上42度的高温、通过海拔6000米的高原、穿越千里无人区,似乎今天没有我们抵达不了的远方。各种现代化的运输工具,使得人的行走能力以及“远方”的理想主义精神空前萎缩。小时候,老师解释“地平线”,我马上就懂了。不久,它即出现在了我的作文里,那是日出日落的地方,那是“远方”的代名词。今天,城市的小朋友,谁见过地平线?去问一问孩子们吧!他们一定会拼命摇头。现在的人们,对远方已经没有那么期待了。


到不了的地方都叫远方,今天我们没有抵达不了的,所以我们失去了远方。远方,或许是俗世生活中的庸常对一种伟大信仰的好奇心。铁路的修通曾经激发起多少人前往西藏的冲动,在悠悠无尽的天路之上,当大家在头晕、头痛或瞌睡等高原反应袭来之时,身体上的不适应也许会带来一种生命苏醒的感觉。每个人都需要一个悠长的假期、一个长途旅行来让生命苏醒过来,再去应付浑浑噩噩的日常生活。



当下,很多的人陷于日常的泥淖,没有眼界,没有眼光,没有未来,没有远方。而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一个年轻诗人曾悲伤地说““你从远方来,我到远方去,遥远的路程经过这里,天空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他就是海子,一生向往远方的海子,远方是他反复吟唱的主题之一。最有名的就是“我要做远方的忠诚的儿子”(《祖国》),这是我们耳熟能详的诗句,可这句子里包含了他多少痛苦坚毅、无奈决心,却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很难想象的。促使海子执著于探索向往“远方”的,无疑就是他所追求的心灵自由。“那时我在远方/那时我贫穷而自由”,心灵的自由,是任何伟大艺术家所必备的先决条件,可是环顾中国的现状,你能找到拥有自由心灵的艺术家吗?尤其是用文字表达的文学家,多少人早已习惯于在屋檐下思索,甚至还到达不了屋檐的高度。

阅读海子的诗歌,令人痛苦。但是这种痛苦其实并不来自于海子的诗歌,而是来自于我们的内心。只是凡俗的生活使我们的痛苦变得麻木,而海子的诗歌又使它锐利而持久,假如我们还在思考生命或生活的意义,这种痛苦难以避免。但是这种痛苦本身,也多少包含着些许幸福,也就是海子向往的“远方的幸福”,尽管这种幸福,“不可触摸”。在海子那个年代,那个理想主义当道、校园民谣中每个字句都在赞美热血青春和梦想远行的年代,如今,这样的年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然而,也正因为如此,诗和远方才尤为重要。正如高晓松所言,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苟且,还应该有诗与远方。



面对选择时,我们大多数人会选择与原来生活环境变化不大的生活,于是我们最终可耻地选择了那个熟悉的世界,呆在了一个没有风险的安全区,像是一条鱼生活在鱼缸,不敢去接受远方未知的风暴式的打击,接受远方残酷的精神洗礼。虽然,远方有新的土地,新的生命,新的思想。我们是否还拥有精神和理想的“远方”?谁还能为我们重新架起一个眺望远方的梯子?也许,有些东西就是因为不曾相见,才变得如此想象巨大,希望丰满,我们需要从功利社会里抬起头,眺望远方那个幻影似的真纯而美的生活,以此获得滋润。人生还应该拥有马不停蹄的冲劲和一往无前的勇气,去做那些最想做的事情,即使一切不在计划中,显得神秘又未知,但这何尝不是人生的惊喜。


就像好的爱情,永远带着一种远方的气味,永远都有遐想的空间,它的初衷是美好的,它的中途,必须是不断伸展的,丰盈的,看了许多风景,呼吸了不同的气味,总是让自己充实,让自己啜饮人世的风情与浪漫,这样,才会变得让人喜悦,让人内心升腾起无限向往。泰戈尔诗歌这样吟唱:“这是最最遥远的路程,来到最接近你的地方。这是最最复杂的训练,引向曲调绝对的单纯。你我需遍扣每扇远方的门,才能找到自己的门、自己的人。”在人类更早的历史中,朝圣、逃难、行军、经商、探险都是远行的初衷,而现在,我们出走远方,既是在“寻找异乡”,又是在“寻找自我”。



站在新的一年的展开中,愿每个人都能被远方所养育。如果远方真有一种声音在召唤,我们是否依然以朝气蓬勃的面孔醒在每一个早上。当你想要放弃的时候,看看吧!有人早已在曦微的晨光中,不断奔向那个你永远只能眺望的远方。

不能就这样过完一生

许多年前 你有一双清澈的双眼

奔跑起来 象是一道春天的闪电

想看遍这世界 去最遥远的远方

感觉有双翅膀 能飞越高山和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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