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华夏蓝就要澎湃了

 黎荔专辑 2021-12-17
华夏蓝就要澎湃了
黎荔

我们通常说,中国是农耕文明,并非海洋文明,我们安土重迁而不是习惯漂流,我们讲耐性而不讲冒险。今天的大部分中国人,有机会吃到种类繁多的海鲜,可是我们对这些鱼虾贝类的了解,却如此肤浅。我们有机会从科学家的报告、国家地理杂志的频道上,看到海洋种种奇观,然而那些奇观与我们封闭安稳的陆地生活完全无涉,我们“知道”海洋,却无从“感受”海洋。



海洋最主要的特质,就是海洋的广大无边,海洋的变化无穷。我们这个民族大部分人并不熟习水性,只在坐飞机飞越重洋时,远远的从空中俯瞰海洋,或只在岸边享受一下海滩阳光,以及极其有限的几十公尺海滨浴场,坐上快艇转上一圈,那是没有大浪没有大鱼没有大鸟的安全海域。除了少数长年在海中讨生活的渔民,他们舍陆取海,以舟为室,一直没有离开过海洋,大部分中国人缺乏与海风的亲密关系,和海浪变化的感官对话,对海中生物的认同了解、共荣共存。天涯海角,屹立在海南岛最南端的三亚海滩上。在它的近旁,陆地消失,海洋出现。在很长一段历史时期内,中国北方农耕民族对于世界尽头的想象,到此为止。



两百年前,德国哲学家黑格尔尖锐地指出,尽管中国靠海,尽管中国古代有发达的远航,但是,中国没有分享海洋所赋予的文明,海洋没有影响他们的文化。在世界历史上,涌现过许多善于航海的民族,腓尼基人、希腊人、荷兰人,但海洋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条条通往财富的道路。黑格尔不知道,在中国,还有一种与海洋紧密相连的历史,始终存在于现实之中。至少从七千年前开始,就有一个被称之为疍民的族群,世代以捕鱼为业,生活在飘荡的大海之上。因为他们居以为家的舟楫,外形酷似一个个漂浮于水上的蛋壳,故得名为疍家。在漫长的岁月中,疍民始终被正统文化所歧视,所以他们的骨子里蔑视权威,视自由为不可剥夺的天性。我记得,今年2月我为周星驰电影《美人鱼》写影评《人鱼和人类可以相爱吗?》,文中我推测,古书中的人鱼就是疍家世族。中国的人鱼传说,是埋藏着大量历史密码的文化暗喻。疍家人是对中国沿海地区水上居民的一个统称,主要分布于广东、广西和云南等省份。七千年来,多少海洋国家和民族兴亡更迭,而只有中国的疍民,始终漂泊于海上,堪称世界上唯一的“蓝色族群”。所以,我从不认为中国文化中没有海洋基因。



为什么疍民能够以海洋为生,像浮于饱和盐溶液之上的鸡蛋,长年累月浮于海上,除了生活方式的代代传承,我想这个“蓝色族群”一定非常热爱海洋(所以星爷在《美人鱼》中表现人鱼族誓死保护海洋,历史上疍民始终在捍卫着中国的海洋领土)。因为海洋并非如我们以为的那样单调无聊,漂浮在海上,可以用船帆和风进行无穷对话,可以和同样依赖风来远行的大型候鸟并肩齐航,观察、体会它们美妙飞行的秘密。大海里更有各式各样的生物,上演着永远不重复的光影动静景象。海上还有其他船只。大多数情况下,在海上相遇,几乎毫无例外会有他乡故知的热情,只要不是海盗船和入侵逞威的敌船。海上自有其热闹,海上自有其趣味,只要我们真正懂得如何亲近海洋,活在海洋的包围里。


如今,中国从陆权走向海权是一种历史必然。外向型经济结构一旦形成,必然召唤强大的海权。面对高山黄土数千年后,中国已经转过身来面对海洋。我们已经抛弃数千年的传统内向型经济结构,变成了依赖海洋通道的全球化格局的外向型经济结构。我们正从传统农耕国家变成现代海洋国家。生存方式的转型,将导致政治、军事、外交、教育、伦理道德、法律、风尚习俗和价值观等全方位转型。此诚中华五千年未有之变局。现代海权是国家向现代化转型时的必要选择,也是一个古老文明向现代文明转型的必然现象,同时也是国家政治发展的需要。



站在中国从陆权走向海权的历史节点,我知道,如果你想要造一艘船,先不要雇人去收集木头,也不要分配任务,而是去激发他们对海洋的渴望。如果中国要开启自身的海洋时代,首先我们全民族要热爱和期待那一片湛蓝汪洋。


推开一扇窗,百年睡狮觉醒的中华文明,面对着蔚蓝色的海洋。不再是以往的“卷帘天自高。海水遥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而是澄清澄蓝的海湾像怀抱,让人温柔想念,那风中飘摇的热带海岛,长满了鲜艳绚烂、茂密肥美的奇花异草珍果。凌空的飞鱼群掠过小小的航船,如密集的骤雨一样劈头盖脸,一伸手就能抚摸它们光滑的背鳍。船舷上流水般闪烁的晚霞带来了黄昏,如果用一勺蓝去喂满天星斗,如果星斗很听话,那么,星斗会熠熠闪光,成为一串串晶莹的蓝诗章。所有风,在所有的海,吹动的所有波纹,那么想念我们的海,人类最古老的家园。我们的身体也是一面内在的大海,没有岸,我想有底,但这底在体内那么深邃,我们永远都无法真正了知,如同黑暗动荡、难以洞察的深海。



千山之外,南方之南,海水正蓝。阳光跟着太平洋上吹来的风一同到来,海水的颜色也由幽深到清亮。凭海临风,日夜海风过耳,如松涛阵阵,阳光下最蓝的大海,正璀璨晶莹地在华夏民族的面前铺陈开来。


华夏蓝就要汹涌,就要澎湃,就要拍响了,如同拍响长长的滚烫的海岸线,如同拍响千古弦上的蓝,蓝得全人类发亮,蓝得你睁不开眼睛……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