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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世纪：构建世界的模型 黎荔 说到创世纪总让人想起米开朗基罗绘制的那充满了生命力的时刻，亚当瘫坐在地上，所有的力气都伸展到手腕，翘起一根指头等待上帝的轻轻一触……生命是如此强大又如此轻易的被赋予于人了。 每个文明都有自己的创世神话，甚至有多个版本，每个版本又有好几个子版本。这种混乱的背后，是人群总有着强烈的地方主义。各个地方的祭司都有自己心爱的神明。他们会毫不犹豫地编造故事推崇自己的偶像。从古埃及神话、美索不达米亚神话、希腊神话、北欧神话、日本神话、印度神话到玛雅神话，每个文明的创世神话，都是该文明所独具的观察世界、解释世界的方法，经后世不断的丰富和完满，最后成为某种构建世界的模型。 话说中华民族好像缺少创世神话或创世神。“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的创世神话，何其语焉不详。天地是一枚混沌着蛋黄与蛋白的生蛋，其中有一个盘古，小时候读这个中国元神故事的时候，总是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谁生下的这枚其中有个盘古的蛋？盘古开天是一则典型的卵生神话，认为宇宙是从一个卵中诞生出来的，宇宙卵生神话对中国的阴阳太极观念有极重要的影响。卵生神话无法再向前去追问，是其重大缺陷。我们这个创世模型的构建如此粗糙，也许是有原因的。记得易中天先生2014年4月15日莅临学而讲坛，作过题为《中华文明的根基》的演讲，他认为“超自然、超世俗的存在和命题，我们从来不曾有过。所以，我们也没有创世神和创世神话。我们后来也引进了佛教，发明了道教，却从来都不曾真正成为全民信仰。”易中天先生认为，有鬼神无宗教，有崇拜无信仰，这是中华文明的特点。也许从一开始没有讲好这个创世故事，导致我们没有创世神，没有终极创造者，没有终极关怀，没有彼岸概念，因此我们无信仰。 其实盘古开天地这个故事，我们历史上一直讲得不完整。后来，我读到了《黑暗传》——以讲述宇宙起源、人类诞生及历史演进为内容的汉民族神话历史叙事长诗，长期流传于神农架及周边地区民间。上世纪80年代初《黑暗传》发现以来，备受中外学术界关注，它的发现，改变了汉民族没有自己创世史诗的事实。这部长达3000多行的史诗唱本，记录着汉民族的远古创世神话。被我国神话学专家袁珂先生判定为汉民族广义的神话史诗，是极为珍贵的历史资料。 《黑暗传》记载：天体之初只是一团气体，一片混沌，弥漫在黑暗之中。开始没有水，经过不知多少代的神人的努力，后来出现了一个叫“江沽”的神人，才将水造出来。那时，天萌芽了，长出了一颗露水珠。露水珠却又被一名叫“浪荡子”的神吞掉了。“浪荡子”一口吞掉露水珠后就死了。它的尸体分成五块，此后，才有了五形。地才有了实体，有了海洋，出现了昆仑山。昆仑山吐血水，诞生了盘古。盘古请来日月，开天辟地，最后盘古垂死化身，躯干化成大地的一切：五岳山脉、日月星辰、江河湖海、草木森林等。盘古死后，大地上的金石、草木、禽兽又化成各种各样的神，这时还没有真正出现人类。神们互相争夺，闹得天昏地暗，直到洪水滔天，淹没了罪恶。洪水中又出现了黄龙和黑龙的搏斗，来了个叫吴天圣母的神，帮助黄龙打败了黑龙。黄龙产蛋相谢。吴天圣母吞下龙蛋，孕生了三个神人：一个主天，一个主地，一个主冥府。洪水中来了五条龙，捧着一个大葫芦在东海飘流。圣母打开葫芦，见里面有一对兄妹伏羲和女娲，就劝他们结婚，这才生下了各个创世的神，直到这时，才产生了有血有肉的人类。 这部被称为汉民族最早“家谱”的长篇神话叙事史诗，遗存了上古初民创造世界的“黑暗记忆”。由《黑暗传》的内容可以看出，汉民族的创世史诗和世界许多创世史诗多有相通之处，开篇都是黑暗，让人想起《圣经》的开篇，上帝说，要有光，便有了光，有了光才能有后来的一切。也和世界许多创世传说一样，有“洪水滔天”的考验。为什么洪水记忆作为集体无意识如此刻骨铭心，为全世界人民所共同拥有？为什么总要鲜血和河水一起泛滥，浇灌着莽莽大地，人类才能成长为完整的生命？ 中华民族的创世纪，是不知道经过不知多少代的神人的努力，才有了第一束光，才有了第一滴水。而迄今为止我们人类能想到的最强的超能力，是犹太民族创世神话中造物主的能力：上帝在7天内创造了世界。其实，现代科学所展现出来的大自然和宇宙的可能性，已经远远超出了人们的经验和直觉，可以说比任何人类最狂放的想象都更自由不羁。科学的创世图景是什么样的？按照宇宙学中的暴胀理论，宇宙曾经由一个比原子还小的奇点瞬间膨胀到我们现在的宇宙尺度，可见半径有一百多亿光年，这个过程只需一个普朗克时间，也就是10的负43次方秒。如此巨大的力量对我们常人来说完全不可想象，上帝的7天创世根本无法与之相比。但更为震撼的是，这个创世图景不是虚假的幻想，而是基于现有的对宇宙的观测数据所做的严格的科学推论。 还有，来自好奇号的数据显示火星的确存在支持古老微生物的条件，对科学家而言火星生命的发现意味着太阳系生命起源将是个大问题。大多数宗教认为生命是上帝创造的，事实上生命的起源可能在太阳系中已经发生了许多次。也就是说，可能不止一次创世纪，而是可能存在过若干个创世纪。最起码从火星到地球，在太阳系周围的行星系统中就发生两次相同的生命进程。 17世纪的英国哲学家格兰维尔（JosephGlanvill）说：“宇宙必须通过由它被创造出来的方式来理解。”这话倒是颇有先见之明。宇宙目前的行为之所以难以理解，恰恰在于它被创造出来的方式——开天辟地的创世纪难以理解。迄今为止，我们所有的物理定律都是在地球上得到的，人类不过是在这颗小得可怜的行星上高谈阔论，所以，对于创世问题，无论是宗教还是科学，我们只能依靠想象力、数学和逻辑勇往直前，提出各种匪夷所思的理论或模型。无论是盘古开天地，上帝7天创造万物，日本双尊创世，印度梵天创世，还是希腊众神创世，以及科学界的宇宙大爆炸说，也许一种模型并不比另一种模型更真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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