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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文明与中国玫瑰

 黎荔专辑 2021-12-17

华夏文明与中国玫瑰

黎荔


玫瑰(学名:Rosa rugosa Thunb):原产地中国。在欧洲诸语言中,蔷薇、玫瑰、月季都是使用同一个词,如英语是Rosa/Rose,德语是Die Rose。也就是说,通俗意义中的“玫瑰”已成为多种蔷薇属植物的通称。而在中国,从植物分类学角度来科学区分玫瑰、月季和蔷薇对于一般从事植物分类或有关的科技工作者来说不是一件难事。西方的Rosa/Rose(玫瑰)翻译成汉语,应当是中国人所说的以下三种花:月季、玫瑰和蔷薇。三种花一个名字,是西方语言贫乏吗?
 
其实,西方传统玫瑰Old Garden Rose是西方蔷薇。在古老的欧洲荒原上,长有一种灌木荆棘,枝条上面布满钩刺,却开出了娇媚明丽的花朵。因为钩刺如犬牙般狂野,人们便叫它“犬蔷薇”,这就是西方“玫瑰”的始祖。后来,这种野生蔷薇被人们移植到院子中,并在和多种野生蔷薇杂交繁衍后,成为西方的传统玫瑰。现在,这种Old Garden Rose已经很少了,为什么呢?因为在18世纪,中国的月季Rosa Chinensis传到了西方和Old Garden Rose杂交,诞生出了超级混血儿,一种带香味的月季——现代玫瑰,开始有了长期开花的“勤劳基因”,颜色也更多样化。经中国月季杂交后的西方“传统玫瑰”,二百多年来变种繁多,千姿百态,但都用“Rose”命名,当然已是现代意义上的“Rose”。也就是说,西方情人节中表达爱情、送给爱人的花,原本就是中国传出去的中国传统玫瑰及其杂交品种。杂交后的现代玫瑰传入中国后,不求甚解的翻译们,直接将其翻译成了“玫瑰”,因为“Rose”这种花,有表爱情等美好之意,来到中国时就被赋予了“玫瑰”这么美好的名字。可这分明是鸠占鹊名,反而使玫瑰原产中国的历史湮没而不彰了。西方的“Dragon”与中国“龙”,西方的“Rose”与中国“玫瑰”,之所以在我们这边这么混乱,确实是翻译的锅。


 
想起中国现代考古学的泰斗人物苏秉琦先生,提出过一个历史界著名的论断,那就是“华山玫瑰燕山龙”。苏秉琦先生认为,6000多年前的陕西仰韶文化彩陶上的花纹图案就是玫瑰花(包括枝、叶、蕾、冠或仅花冠)。他从仰韶文化众多特征中紧紧抓住庙底沟类型的标志性纹样——抽象化的玫瑰花,认为此图案在分布中心区演变序列有头有尾,更影响到大半个中国,是仰韶文化中最具生命力的一种因素。显然,它与中华文化的起源息息相关。苏秉琦先生由“花”引申出“华”,以为“华山”就是由活动在华山脚下的以玫瑰花图案为标志的原始人群而得名的,今天我们自称“华族”、“华人”也渊源与此。华夏族是汉族的前身,古代居住于中原地区的汉民族的先人以区别四夷,又称“中华”。华夏合起来代表了中国,是一个有高度文明和发达文化的中央大国。居住在华山附近以玫瑰花为图腾的民族被称为“华祖”,“夏”指居住在夏水旁边的“夏族”。这两个民族经过岁月变迁交往日益频繁,时间的沉淀使这两个民族合二为一。这就演变成了今天我们引以为傲的“华夏民族”。苏秉琦先生认为,六千多年前的陕西仰韶文化以“玫瑰”为图腾,燕山北侧大凌河流域红山文化以“龙”为图腾,“玫瑰”与“龙”同是中华的远古图腾,而两种文化的相遇拉开了中华文明的序幕。


 
“华山玫瑰燕山龙”的论断,首发于苏秉琦先生的一篇文章《华人·龙的传人·中国人——考古寻根记》,这是一篇不到2000字的短文,对从距今五六千年到三四千年间北方与中原古文化交汇的路线、形式、过程、对接点和后果,以严密的逻辑和准确的语言,作了精练的阐述。记得当初我读到这篇文章时,真有石破天惊之感,研究成果虽有些出人意料,却有根有据。原来在中华文明的起源里,除了威武的龙,也有娇美的花。“中华”的“华”的本义就是“花”,而玫瑰花就是“花”的代表,代表性遗址在华山周边,这就是“华”的来历。这个观点,虽没见广泛一致性赞同,但也没见反对。关键是关于“华”,也没见到第二种更靠谱的解释。远古的历史由于过于遥远,依然迷雾重重,众说纷纭。“华山玫瑰燕山龙”的论断当然还需要进一步的证实,但在中国古籍中,对于“玫瑰”的记载确实是层出不穷的,玫瑰一直出现在中华民族的日常生活中。中国的玫瑰,被称作是植物学上的“正宗玫瑰”。玫瑰不仅仅是西方舶来的Rose,玫瑰也来自仰韶先民的生活、来自汉代大赋的记录、来自唐诗宋词的名篇、来自明清小说的演义。玫瑰伴随着古人的日常,激发着诗人的灵感,演绎过无数精彩的故事,玫瑰是地地道道生长于华夏族群、绚丽着华夏文明的千古之花。


 
当大地上的初民注目荒野玫瑰轻轻摇曳,体察到这优美的形象的一派生机,在深深的凝视中产生了“万物有灵”的神圣幻觉,他们便创造并赋予了玫瑰以无穷意义。因着对美好事物的向往,玫瑰成为了花中最浪漫的一个。作为被选中的植物的代表,玫瑰被抽象化为一种观念,被酝酿成熟为一种形态,在仰韶彩陶中扮演着至为重要的角色。在一个个彩陶之上,玫瑰游离于世俗生活与宗教语境之间,谁又说得清这一朵玫瑰的全部真义?
 
当想到热爱华夏文明,就如同爱一朵花,一朵绽放的玫瑰,一朵花瓣下带刺的玫瑰,那种感觉让人莫名地柔肠百转。想到我作为中国人,除了是蕴含龙之刚健的动物,也是隐含花之光芒的植物,我介于动物与植物、阳刚与阴柔之间。以花为图腾的华夏文明,让清新的香味自大地升起,暗自流转于我的体内。当考古成果向我呈现了一朵叫玫瑰的花,我怎能不热爱神奇的它?吟唱那些古老传说,展望新世纪的曙光,唯愿华夏玫瑰长久绽放,吐纳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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