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百多年前，清廷腐败无能，革命志士群雄并起，企图推翻清政府的统治，那时候，革命的方式，要么暗杀，要么起义。 暗杀的方式也简单，毒药、冷兵器、炸弹等。 1905年9月，“光复会”组织了一场暗杀，目标是清政府的五位重要官员，镇国公载泽，湖南巡抚端方，兵部侍郎徐世昌，户部侍郎戴鸿慈，商部右丞邵英。 24日上午，光复会骨干成员吴樾带着炸弹，在同伴的掩护下上了火车，可是当他接近五位官员的时候，引起了清兵的怀疑，被拦下了。 他拼命想冲进去，不巧的是，此时火车车头倒退与车厢连挂，剧烈碰撞，吴樾因此触发了炸弹。 只听砰的一声，木片四处飞散，周围的人血肉横飞，可是由于距离太远，只重伤了两位官员。 刺杀失败，吴樾当场死亡。 为什么要讲这个故事呢？因为那个炸弹的制造者之一，就是书生蔡元培。  01蔡元培出生的时候，读书人还热心科举，都想考取功名，他出生的那一年（1868年），李鸿章成了封疆大吏，湖广总督。 蔡家是当地大户，蔡元培5岁的时候，家里就请了启蒙的私塾先生，教他读书写字，先生读一句，他也摇头晃脑跟着读。 读的要么是《百家姓》，要么是《神童诗》，都是古代孩子的启蒙读物。 读完了，又拿着笔，在已经写好的字上照着描，直到写熟了为止。 稍大一点，蔡元培最喜欢学对对子，天对地，山对水，桃红对柳绿。 整个少年时代，蔡元培和古代的所有读书人一样，寒窗苦读，博览群书，精通八股，当然，他也是为了科举考试，为了进士及第。 1885年中秋，蔡元培奔赴杭州，参加乡试。 考完后，他西湖泛舟，一边喝茶，一边欣赏美景，在优美的风光之中，蔡元培名落孙山。 第二次乡试，同样名落孙山。 第三次乡试，蔡元培榜上有名。 和很多读书人比起来，蔡元培的科举之路算得上很顺利，1894年，甲午战争爆发，蔡元培进士及第，达到了古代读书人梦寐以求的金榜题名。 蔡元培做官了。 彼时，李鸿章的北洋海军全军覆没，甲午战争结束了，中国吃了败仗，被逼签订《马关条约》，对此，蔡元培痛心疾首，他希望国家能够整军再战，从失败中找到不足，练出一支强大的军队。 可是没有人听他的。 面对已经走到了尽头的清廷，蔡元培唯有暗自落泪。  02心灰意冷的蔡元培，请了一个大长假，回到山阴老家，开始广泛读书，尤其是国外“新学”。 国内的译本满足不了他，他就学习外文，补充自己所缺。 1898年，谭嗣同等人变法失败，丢了性命，已经广泛接触西学的蔡元培痛心疾首地感叹：“变法之所以失败，是由于不先培养新人才，就想凭几个人改变政府，排斥顽固守旧分子，这是做梦” 于是，蔡元培决定，要搞教育，国家要改变，先要把人教育出来。 他辞了京官，举家南去，开始搞教育。 蔡元培要搞教育，就不搞科举的教育，他任绍郡中西学堂校长，雷厉风行，到校之后，就开始招聘教师。 原本外文课程只有法语、英语两门，蔡元培把日语也加进去了，还费尽心思请来一个日本的老师。 在阅读上，学生的读物也不限于四书五经，他鼓励学生多读书，还将很多“禁书”都放在图书馆供学生借阅，尤其是维新派和革命党的报纸，如《强学报》、《时务报》和《国闻报》。 新的教育，造就了新的人，后来北大的校长蒋梦麟就是从这所学校毕业的。 1899年秋天，半夜，中西学堂花厅内，宾客云集，杯盘交错，蔡元培大声批判康有为梁启超，说其变法不彻底，要变法，不推翻清政府就不可能成功。 那时候，新旧交替，有人革新，就有人守旧，蔡元培这种思想，是很危险的。 学堂午餐和晚餐的时候，支持革新的和守旧的人往往会激烈争论，最终，守旧派被辩驳得无话可说，心里不爽，就向督办打报告。 督办是老人了，思想也守旧，自然是反对革新的，给蔡元培拿来一篇符合大清统治要求的文章“正人心”，让他抄录下来挂在学堂上。 蔡元培不爽，痛陈此等行为，还说如果非要挂的话，他就辞职。 督办以为是吓唬人的，一个校长，官职不大不小，哪能说辞职就辞职，坚持要挂，蔡元培愤而离去。 蔡元培这人，在教育上，还真有点小执着，他到哪里搞教育，都希望在哪里变革，可是大多往往以失败告终。 蔡元培早期办教育，心里就抱定一个宗旨：“益己，益世”，在他的眼里，读书不应该是为了升官发财，而应该做到对社会有用，就是要读书人，不要做一个人模狗样的人，而要做一个真正对国家和社会有用的人。 这个想法，同样很危险，几千年来的教育，都是为统治者服务的，而蔡元培的教育观点，却把国家社会放在第一位，统治者什么都不是。 这样与众不同的人，在旧学堂里，几乎处处碰壁。 可是能怎么办呢？这个国家要改变，教育就必须改变，否则按照老式的教育，只能培养出一群写八股的秀才。 他必须坚持下去，明知寸步难行，也是孤身向前。  03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蔡元培一刻也没忘记自己的教育宗旨。 1901年冬天，在蔡元培家里，几人秘密商量着创办一所女校——爱国女校。 第二年九月，女校建立。 此时的蔡元培，已经是学界名人，在上海，他号召同志，创办“爱国社”，频繁活动。 他说：“希望同学们努力学习，用学到的知识、思想普及全国，中国的前途，就会因你们而有希望。” 这些爱国学社的学生，领着学生抵抗专制，各地因不满学校专制教育退学的人越来越多。 从别处退学了，就来爱国学社。 可蔡元培也发现，专门在学校上课，太难改变什么了，于是，他领着学生，上街演讲，评时事，揭露社会黑暗，参加爱国救亡运动。 此时的蔡元培，成了革命家。 可这样的蔡元培，也成了满清政府的眼中钉，他被通缉了。  041904年7月，蔡元培回到爱国女校，做了校长。 这次，他干了一件很牛逼的事情，培养“女杀手”，当时蔡元培，在杀手头子杨笃生的介绍下，跪着宣誓，喝了血酒，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杀手刺客。 他们的首要暗杀对象，就是慈禧。 蔡元培就主要负责制造一触即死的毒药和威力巨大的炸弹，当时一起造炸弹的，还有陈独秀。 制毒药的时候，蔡元培他们制造出来的毒药，猫咪一触即死。 造炸弹的时候，一群大老爷们，根本就没见过炸弹，只能先上炸药理论课，再造炸弹。 炸弹造成了，可是弹壳来装，怎么办？ 蔡元培四处托人搞弹壳，不久，从日本搞到弹壳，可是在试放的时候，没有成功，差点把自己炸死。 蔡元培又和大家一起改良弹壳，总而言之，蔡元培的炸弹救国道路一波三折。 蔡元培也发现，女子搞暗杀，比男子更有利。 于是就在爱国女校开杀手培训班，他在课堂上讲授俄国虚无主义，啥意思呢？就是通过暴动消灭国家，给女学生传递这样的思想。 然后上化学物理课，教他们造炸弹制毒药。 他还安排了心理（催眠）课，如果能催眠别人，那就好办了，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在上海三年，蔡元培专注于暗杀救国，可是最终还是没能成功，他培养的“女杀手”还没出手，自己就先心灰意冷地离开了，一边革命，一边学习。  （杨笃生） 051907年，蔡元培出国留学，此时，他已经40岁了。 留学期间，他大量阅读，还编著、翻译了30多万字的文稿，他发现，中国没有自己的伦理学史，就编著了一本《中国伦理学史》。 还翻译了德国著名学者泡尔生的《伦理学原理》，这本书对毛泽东影响甚大。 辛亥革命爆发后，蔡元培看到武昌起义的消息，内心激动不已。 朋友问他：这一次革命是否可以成功？ 蔡元培说：“必可成功，因为革命党预备已经很久了。” 留学归国的蔡元培，被任命为“教育总长”，他问孙中山：“教育部何处办公？” 孙答：“须总长自己寻觅。” 蔡元培果然自己走街过巷自己找地方去了，恰好遇到了古交马相伯，看到蔡元培“哭诉”，马相伯就将几间空屋子借给蔡元培做办公地点。 地方有了，还要招人啊，总长办公地方虽然是“陋室”，可是总长招人，却不要酒囊饭袋之徒。 最终，他找到鲁迅、徐寿堂等30余人，就开始办公了，人数很少，不及其他部分的三分之一，工资也不看等级，从总长到成员，一律30元，多一分都没有。 就是这一戳人，办事效率奇高，短短两个月，他们就起草了小学、中学、大学及专门学校的各项制度。 蔡元培还将“五育并举”的教育思想，写进了教育政策里。
干得好好的，民心所向，可是1912年7月，为抵制袁世凯专制，蔡元培辞职不干了。 袁世凯挽留说： “我代四万万人坚留总长！” 蔡元培答： “元培亦对四万万人之代表而辞职！” 面对袁世凯，蔡元培不卑不亢，掷地有声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已经46岁的他，又跑到欧洲游学去了。  06袁世凯的皇帝梦没做多久，就被推翻了。 几年之后，袁世凯命丧黄泉，中国又民主了，一封信来到蔡元培手上： “国事渐平，教育宜急。现以首都最高学府，尤赖大贤主宰，师表群伦。海内人士，咸探景仰。用特专电敦请我公担任北京大学校长一席。务祈鉴允。早日回国，以慰瞻望。启行在急，先祈电告。” “教育宜急”这几个字，一下子就戳中了蔡元培的心，很多年前，他就为这事急着了。  蔡元培回国搞教育，也牵动着很多人的心，大家都很期待，他到底会怎么做？ 不久后，蔡元培发表了一个著名的就职演讲：
蔡元培的演讲，直接切中北大病根，其实也是当今学校的病根，大多数学子进大学，不说是为了升官发财，但是就是为了毕业后的一份好工作。 07做了校长后，蔡元培将他说的都做到了。 他去请陈独秀担任文科学长，宣传“德先生”和“赛先生”，蔡元培招人，不看身份地位，不看学历高低，唯才是举。 对于教师，他提出三点要求： 第一，学术水平高。 第二，热心教学。 第三，教师要为人师表。 一段时间后，北大焕然一新，成了真正的北大，成了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北大。 陈独秀、胡适、梁漱溟、钱玄同、鲁迅、刘半农、李大钊大师齐聚一堂，大家研究学术，传播真正的自由思想。 当时有些外国教员，是典型的关系户，靠关系进北大的，学术水平不高，蔡元培直接辞退了，为此还吃了官司。 从1917年到1918年，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北大教授多达90人。 北大的改变，同时也影响了其他学校的改变。 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北京各校5000名学生游行示威，32名学生被捕，北大就有20名。 蔡元培站在礼堂上说：
最终，蔡元培联合多人，以自身作保，引起各界关注，迫于舆论压力，当局释放了所有学生。 那天，蔡元培率领全体师生迎接归来的学生。 可是此时也让蔡元培处境艰难，他辞去校长之职，登报声明说：“杀君马者道旁儿，民亦劳止，迄可小休，我欲少休矣；北京大学校长，已正式辞去” 他还声明：
可是让蔡元培想不到的是，他的辞职，又引发了一次学潮，北京很多学校罢课，请求蔡元培回来。 不久后，蔡元培回来继续处理北大事务。  081920年，北大开始招女学生，开了国立大学的先例。 蔡元培一生，辞职过很多次，不自由了，辞职，不爽了，辞职，教书不能教自己想教的，辞职。 他每一次辞职都让人觉得畅快，因为他做的抵抗，就是人最渴望的自由和美好。 1923年，北洋政府打压异己，迫害教员，蔡元培难以忍受这种阴险的勾当，辞职了。 这次他是真的离开北大了，此后专心研究和著述，他是《红楼梦》的研究者，在《红楼梦》的研究上还和胡适发生了一场争辩。 他还研究哲学、民族学。 晚年的蔡元培，不做革命家，不做校长，不做总长，却成了学界泰斗。 1940年3月3日，蔡元培早上起来，忽然摔倒在地，口中吐血不止，被送往医院治疗。 两天后，一代宗师蔡元培，永远闭上双目，享年73岁。  09很多年后，年轻人高晓松去学校演讲，他跟台下的那些同学说他流浪的故事，说他子路上那些有趣的经历，他讲了一通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 下面的人听得兴趣满满，高晓松也讲得高高兴兴。 他以为，这些学生能听懂他讲的有趣的故事，能让以后的人生多一点诗意的方式。 可是到了提问的时候，人家问他：该去国企还是外企工作？ 高晓松失望透顶，从此也不去演讲了。  他跟清华大学的校长吃饭，说现在的名校清华，和那些技校没有差别，只是交给学生一个技能，出去好找一个工作，完全没有名校的风范。 有一年《奇葩说》上，来了一个叫梁值的清华博士生。 高晓松回学校的时候，清华的校长和很多老师，都向他推荐过梁值。 这个梁值有多“优秀”呢？ 他喜欢表达，所以本科学法律；因为朋友说“学法律的应该了解一下真实的资本市场”，所以硕士学了金融。 后来参加主持人比赛，想尝试自己在这方面的可能性，于是又念了新闻学博士。 介绍完自己的“辉煌”经历，他问三位主持人：我该找一份什么样的工作？ 听得高晓松、蔡康永等一脸无语，蔡康永直接按铃警告说：这个不是这个场合的意思，这里不是开人生未来讨论会的。 高晓松却直接怒了！
蔡康永说：“你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赌下自己人生好几年，没有自己的判断，真的很危险！” 高晓松最后解释了自己为什么失望：
那一段，最后直接成了名校“吐槽大会”，在高晓松看来，现在的大学，就是职业培训所。 10在最后，为什么要讲高晓松怒骂清华学子这个事儿呢？ 因为时隔上百年，当年蔡元培在北京大学的就职演讲里所说的事儿，他在做校长期间所做的事儿，他一生所期待的事儿，如今又在渐行渐远。 独立精神，自由思想，虽然人人都会说，但是人们思想真的自由吗？不是被物质所困吗？人们精神真的独立吗？不是被世俗裹挟吗？ 蔡元培先生说的“抱定宗旨”“砥砺德行”，而今似乎也变了味道。 就说“抱定宗旨吧”，蔡元培说宗旨不可以不正大，不要以升官发财为念头，而要求真正的学问，可是现在呢？ 不说大多数，但最起码很多人都觉得，读个大学，是为了好找工作。 就像高晓松骂的那样，大学就是职业培训所，各个专业出来的就是技术人，思想不思想的，无所谓啦，自由不自由的，没关系啦，反正工作好就行。 当然，今时不同往日，今日大学生遍地都是，因此总要考虑职业问题，但是人格之完善，精神之完善，也不应该被抛诸脑后，成为可有可无的东西。 我也承认，就算有人不追求人格完善，只追求一个好的职业，一个好的生财之道，也可以活得不错，纵然不追求精神境界，只要求物质积累，也可以快乐地活。 但总要有人把精神立起来，以别于禽兽，总要有人把人格完善扛起来，作为终生的追求。 我也相信，这样的人有很多，但这样的人，还需要更多。 文|不有趣灵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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