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女孩子，可她有一对不寻常的父母。 她母亲是上世纪四十年代红透半边天的影星上官云珠，她父亲是旧上海大名鼎鼎的编剧姚克。  可是父母的光环并没有带给她荣耀，反而成了她一生沉重的枷锁。 1944年8月，在一家产科医院里诞生了一个小女孩，她的名字叫姚姚，小名贝贝，寓意为姚家的宝贝。 母亲上官云珠看着襁袍中娇弱的女儿，她欣慰地笑了，她的笑很美，像春风一样的柔和。 上官云珠和姚克不是原配夫妻，他们都曾经有过一段婚姻。  上官云珠原名韦均荦，江苏江阴人，17岁那年未婚先孕的她嫁给了张大炎。 张家乃是当地富有的乡绅，他们本不同意让韦均荦过门，不仅是因为这个女孩家境贫寒，更重要的是未婚先孕实在不成体统！ 张大炎的父母认定了韦均荦是个不正经的女孩，若是讨她进门，将来必然败坏家风。 俗话说得好，情人眼里出西施，张大炎心中只有韦家小妹，他力排众议，坚持将韦均荦娶进了门。 韦均荦从一个小家碧玉，成为了张家的少奶奶，她内心是忐忑不安的，在张家除了丈夫疼爱她，其他人都视她为入侵者。  既来之则安之，倔强的韦均荦默默地忍受着，她盼望自己能生一个儿子，大户人家的媳妇只要有了儿子，那么她的地位也就稳当的。 一声啼哭之后，一个男孩哇哇坠地…… 儿子，真的是个好儿子，上天保佑！ 韦均荦抱着儿子喜极而泣，张大炎看着儿子眉开眼笑。 自从有了儿子，韦均荦挺起胸膛，成了名副其实的张家少奶奶。 如果不是因为战争，韦均荦可以安心地做着少奶奶，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战火纷飞，背井离乡，人心惶惶，不知所措…… 韦均荦跟着丈夫，带着儿子来到了十里洋场的大上海，她迷茫地看着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不知道自己将何去何从？ 丈夫告诉她，上海很危险，一个妇道人家，不要太招摇。 可是在上海，寸土寸金，为了生活，韦均荦走出了家门。 韦均荦不知道碰了多少壁，受了多少讥讽，终于在何氏照相馆找到了工作。  何老板是一个非常精明的生意人，他看上了妩媚妖娆的韦均荦，他觉得这个女人可以为自己带来财运。 韦均荦穿上华丽的旗袍，拍了很多照片，她第一次知道女人应该学会打扮自己。 何老板将韦均荦的照片放大，摆在厨窗内，路人都说照片中的美人是个电影明星。 电影明星，什么是电影明星，韦均荦不明白…… 何氏照相馆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很多电影明星都来拍照。  原来这就是电影明星呀！ 韦均荦从小就喜欢文艺表演，她心动了，她也想去拍电影。 在何老板的介绍下，韦均荦参加了电影学习班，从此以后她有了一个响亮的艺名“上官云珠”。 上官云珠第一次上镜十分的失败，老板张善琨见状立即将她换了下来。 张大炎本来就反对妻子出去拍电影，现在见换角风波闹得满城风雨，心中更加的不满。 丈夫的反对和指责没有让上官云珠退缩，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去拍电影，哪怕这个决定会毁了自己的家庭。  1940年，上官云珠与张大炎离婚了，儿子归父亲抚养。 张大炎带着儿子离开了上海，他不想再留在这个伤心地。 上官云珠离婚之后，火速地嫁给了姚克，他们举办了隆重的婚礼。 姚克是当时上海滩有名的编剧、影评家，上官云珠在没离婚时就芳心暗许了。 姚克为了上官云珠和自己的外国妻子一刀两断，他们都是过来人，他们都有一颗不安分的心。 上官云珠爱姚克不假，但爱情中掺杂了太多的利益，这样婚姻注定不会长久……  姚克在婚后给了上官云珠想要的一切，上官云珠比以前更醉心于表演了。 妻子常常几个月都不回家，姚克开始移情别恋了。 上官云珠带着女儿外出演出，姚克爱上了一个富家女。 精明的上官云珠发现了这个秘密，她不能忍受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她提出了离婚的要求。 姚克拒绝了，他爱女儿，他舍不得女儿，他希望破镜重圆。  但是上官云珠还是带着女儿走了，可怜的姚姚还没来得及叫一声爸爸，就永远失去了爸爸。 姚姚独自一个人，抱着洋娃娃，低垂着眼皮，走来走去，好像有着满腹心事。 保姆觉得很奇怪，一个小女孩，有什么心事呢？ 没有人关心姚姚的内心，保姆没有，上官云珠也没有。 上官云珠很爱姚姚，毕竟自己身边只有这个女儿，但她的教育方式简单粗暴，并不是一个好母亲。  也许是为了弥补自己年轻时候的遗憾，上官云珠立志要把女儿培养成大家闺秀。 姚姚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上官云珠的严格要求，她从心里害怕自己的母亲，她很少露出笑容，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呆着…… 上官云珠认为大家闺秀必须会弹钢琴，于是她租了一架钢琴，每天逼着姚姚学习弹琴。 姚姚像囚犯似地坐在钢琴前面，弹着她不喜欢的钢琴曲。  上官云珠只要不拍戏、不演出就会坐在姚姚旁边，只要女儿弹错了一个音符，就毫不留情地打她的手指。 姚姚怕死母亲了，她想起了父亲，可父亲在哪呢？ 上官云珠从不在姚姚面前谈论姚克，她希望女儿心中只有自己这个母亲。 有一天，家里突然来了一位叔叔，他的名字叫蓝马。 上官云珠告诉女儿，这位叔叔要住在这里，姚姚听了什么话都没有说，因为她知道说了也没用。 蓝马和上官云珠没有好多久，他们只要在一起就吵架…… 蓝马离开了上官云珠的家，姚姚一点也不难过，她不喜欢这个不修边幅的叔叔。 蓝马叔叔走了，又来了一个程叔叔，他的名字叫程述尧。 程叔叔十分的亲切和蔼，他抱着姚姚，叫她宝贝。 姚姚立即喜欢上了程叔叔，她觉得程述尧不是叔叔，他就是自己的亲爸爸。 1951年，上官云珠与程述尧结婚了，她带着女儿搬到了程家。 这段时间是姚姚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每次程述尧回到家中，姚姚就一路飞奔着扑向她的怀里。 “爸爸。” 姚姚边跑边喊着…… “哎，宝贝。” 程述尧总是温柔地喊着，张开双臂拥抱着姚姚。 “从此以后，我姓程，叫程姚姚了。” 姚姚笑着对上官云珠说道…… 程述尧是上海兰心大戏院的副经理，上官云珠有了他的提携，事业顺利，心情舒畅。 上官云珠有了温暖的家，和气的丈夫，美好的事业，她的脾气好多了，对姚姚也亲切了不少。 不久之后，上官云珠又生了个儿子韦然，乳名叫“灯灯”。 姚姚有了弟弟，开心极了，她不再孤单，她变得开朗活泼，脸上常常露出笑容。 保姆惊异地看着姚姚，仿佛不认识她似的…… 姚姚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可是命运又给她开了一个大玩笑。 时代变了，一切都变了…… 上官云珠是个不甘寂寞的女人，她赤着脚也要赶上形势。 旗袍、口红、粉饼，香水都过时了，不要了…… 上面传达什么精神，上官云珠立马跟风，她要脱胎换骨，她要重新做人。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程述尧出事了，他被人诬陷贪污…… 上官云珠大哭了起来，自己在外拼命地“打老虎”，没想到“老虎”就在家里。 姚姚不相信程爸爸是坏人，保姆也为程述尧说好话。 “你是我的人，怎么能为外人说话！” 上官云珠愤怒地打断了保姆的话，她的心中似乎已经有了主意。 因为精神压力太大，程述尧被迫承认了贪污，他成了社会的异类。 上官云珠觉得这个男人已经成为了负担，她要拍电影就必须与其划清界限。 程述尧解释过，劝说过，哀求过，可是上官云珠不为所动，她不能为了一个男人，失去了自己的事业。 上官云珠与程述尧离婚了，只是她没有想到程述尧有平反的那一天，更没有想到自己和女儿会有个悲惨结局。 姚姚跟着母亲离开了程家，姚姚舍不得程爸爸，可她没有选择的权力，她是母亲的财产，她只能听从母亲的安排。 姚姚又变得沉默不语了，她的眼皮又垂了下来…… 某一天，来了一位姓贺的叔叔，他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上官云珠告诉女儿，这位贺路叔叔要和我们住在一起。 姚姚不吭声，她已经习惯了。 贺路住进了上官云珠的家，姚姚讨厌这个男人，她思念程爸爸，想念弟弟灯灯。 程述尧与上官云珠离婚之后，又娶了吴嫣，她也是一个不平凡的女人。 后来，吴嫣出事了，灯灯被送去了北京，和爷爷奶奶一起住，只有寒暑假才回上海。 每当寒暑假临近的时候，是姚姚最开心的时候，因为她可以看到自己的弟弟了。 “灯灯……。” 姚姚抱着弟弟，笑着，亲着…… 灯灯有些难为情地看着姐姐，他在北京被爷爷奶奶很“客气”地养着，他内心深处像姚姚一样的孤独。 灯灯一直都很想念自己的妈妈，他不明白父母为什么要离婚，他太小了，不明白人世间的复杂性。 上官云珠也想灯灯的，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不反对姚姚去程家看弟弟，有时间也接灯灯回来吃饭。 姚姚弹钢琴的成绩并不理想，上官云珠很恼火，她无奈地带女儿拜周晓燕为师，学习美声唱法。 1963年，姚姚考上了上海音乐学院，她偷偷地恋爱了。 “没出息！” 上官云珠当着灯灯的面，狠狠地打了姚姚一巴掌。 正在吃饭的灯灯吓得不敢出声，上官云珠打完了，气呼呼地坐下吃饭，姚姚拿着扇子，站在母亲身后，扇着风。 “打吧，等我长大了，你就打不到了。” 姚姚扇着扇子，她没有掉眼泪，更没有揉发烫的脸庞…… 上官云珠打姚姚，除了女儿不争气外，还有事业的不如意。 因为坚持和贺路同居，上官云珠被停演5年戏，后来虽然凭借着电影《南岛风云》打了个翻身仗，但这己经是她演艺生涯最后的辉煌了。 心情不佳的上官云珠还要争上游，她响应号召去农村劳动，由于疲劳过度咯血了，被送进了医院治疗。 上官云珠得了乳腺癌，手术后又查出脑瘤，真是祸不单行。 1966年，一场大风暴来袭，整个世界都变了…… 还在恢复中的上官云珠被揪了出来，因为姚克的关系，她受到了强烈的批叛。 姚克在解放前去了香港，他走了，把苦难留给了前妻。 上官云珠几乎天天都在挨打，但姚姚没什么事，毕竟父母离婚的时候，她只有2岁，没有人为难过她。 姚姚在这段时间过得很快乐，没有了母亲的监管，她自由了。 有一个叫燕凯的男孩子走进了姚姚的心，他比姚姚小1岁，人长得高大帅气，浑身充满了活力。 在上海音乐学院的操场上，燕凯突然抱起姚姚转起圈来，姚姚羞得满脸通红，笑出了眼泪。 姚姚和燕凯是真心相爱的，可是燕凯的父母不同意，理由不言而喻。 1969年深夜，上官云珠站在阳台上，呆滞地望着天空，她闭上双眼纵身一跃…… 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上官云珠了。 母亲就这样离去了，姚姚惊呆了，她跑了一天，什么都没要到。 灯灯从乡下赶了回来，姚姚抱着他大哭一场。 “灯灯，我们一定要相依为命！” 姚姚和上官云珠并不亲近，但母亲的离去，依然让她痛彻心肺，这时候她才明白什么叫血浓于水。 燕凯是姚姚心中的希望，可这个希望也要破灭了。 燕凯的家也出事了，年轻气盛的他无法忍受屈辱，他自杀了。 姚姚的头顶上长出了一缕白发，她小心翼翼地把长发盘起，遮住了白发。 每天昏昏沉沉的姚姚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能提燕凯的名字。 1970年，姚姚去了程述尧家散心，程述尧依然叫她宝贝，依然疼爱着她。 姚姚在程述尧家认识了一个名叫小凯的男孩，他的爸爸是程述尧的好朋友。 小凯比姚姚小10岁，他长得像燕凯，但比燕凯斯文。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姚姚和小凯好上了，他们常常手牵手，说着悄悄话。 小凯的母亲在美国，姚姚的父亲也在美国，这对年轻人通过秘密渠道，和父母联系上了。 “父亲来认我了。” 姚姚收到了父亲姚克的信，她知道父亲由香港去了美国。 姚克在信中述说了自己对女儿的思念，还答应只要姚姚能到香港，就有办法让她去美国。 姚姚知道去香港十分艰难，她只是高兴父亲没忘了自己。 可是程述尧心中很不高兴，他认姚姚和小凯不正常，两人年龄相差悬殊，简直就是乱伦。 程述尧第一次向姚姚发火了，他要姚姚和小凯立刻断绝关系。 姚姚流着泪，一声不吭…… 1972年，姚姚被查出未婚先孕，这在当时是很严重的问题。 姚姚找到了小凯，他们决定逃到香港，再设法去美国，一个找母亲，一个找父亲。 可惜他们实在是太年轻了，逃跑计划很快就破产了。 小凯以“叛国”罪坐了牢，姚姚在医院里生下了儿子。 姚姚把儿子送给一对医生夫妇，她什么都没有，怎么抚养孩子呢？ 姚姚白天笑着说着，晚上蒙着被子，偷偷地掉眼泪。 上海音乐学院分配工作了，姚姚因为犯了错误，被分配到偏远的黄山。 此时的姚姚无家可归，母亲家被贺路霸占了，程述尧家又去不了。 灯灯回到了上海，哭着求爸爸帮姐姐，程述尧心软了，又将姚姚接了回来。 可姚姚不愿意再连累程爸爸，她知道程述尧的处境不好。 随着年龄的增长，姚姚越来越像上官云珠，不仅是外貌像似，性格也一样，从不喜欢在人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上海音乐学院又将姚姚分配去湖南，可倔犟的姚姚仍然不同意，分配工作的人再也不管她了。 走投无路的姚姚遇到了母亲的好朋友商阿姨，商阿姨收留了她，并积极为她的工作奔波。 小凯被放了出来，商阿姨怕姚姚再受伤害，坚决不同意他们俩见面。 商阿姨经过努力，终于为姚姚找到了一份杭州歌舞团的工作。 这时候的姚姚己经32岁了，命运总算为她带来一丝光亮。 姚姚始终想念自己的儿子，她梦想着有朝一日，自己有能力了，可以找回孩子，一起生活。 去杭州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了，大家都认为姚姚会过上好日子。 临走的前一天，天空下着雨，姚姚披着雨衣，骑车去找小凯告别。 突然，一辆卡车冲了过来，姚姚的雨衣被卡车钩住了，她没来得及叫就倒了下去。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姚姚的生命定格在32岁。 商阿姨不相信，程述尧不相信，灯灯也不相信，希望就在眼前，怎么会这样呢？ 可事实的结果就是这样的，人生不是演戏，谁也无法改变结局。
上海音乐学院在姚姚的告别会的悼词中说了这么一句话。 是的，姚姚的确对社会没有贡献，她还没来得及做出贡献，就失去了自己的生命，这难道是她的错吗？ 时光匆匆流逝，灯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找到了姚姚儿子的养父母。 可养父母不同意灯灯见孩子，他们不想让孩子知道真相，怕伤害了孩子。 灯灯理解养父母的心情，有时候，相见不如不见，只要孩子过得好就可以。 姚姚的一生好像一场梦，她迷迷糊糊来到人世，又糊里糊涂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这一生究竟是什么呢？ 恐怕姚姚自己也说不清楚…… 作者简介一一婉儿（婉）：一个喜欢读书，痴迷历史的女子，爱写文章的小女子。什么是好文章，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写文章就是写自己想说的话，想写的事。这就是我，一个尘世中的俗人，何愁深谷空，幽兰自飘香！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