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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苏越尔:只有飞鸟能够衔来自由(组诗)

 诗歌阅读尤佳 2021-12-27

辛丑年都过半了,才于昨天晚饭后突然想在《诗歌阅读》上搞一个栏目:辛丑约诗!

管它的,不管时间过去了多久,不重要。既然想搞,那么就立即动手约稿吧!

感谢他们对我的信任,即时就同意了我的申请,并很快同意了我的约稿!

有诗真好!谢谢大家的支持!

辛丑年六月初四 尤佳

阿苏越尔,彝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从1994年起,先后出版有诗集《留在雪地上的歌谣》等五部。曾在《诗歌报》《诗刊》《星星》诗刊、《民族文学》《文艺报》等处发表作品,近年开始小说创作。诗集入藏国家图书馆等数十个知名图书馆,诗作入选近百种选集。鲁迅文学院第十期高研班学员。诗歌获四川省第三届少数民族文学奖,诗评获《人民文学》近作短评银奖,组诗“我的疑问随风飘散”获得《民族文学》2018年度诗歌奖,被2020年度第六届中国诗歌春晚评委会评为中国少数民族十佳诗人。现居四川大凉山。

·阿苏越尔·

只有飞鸟能够衔来自由(组诗)

01  梦见雪花的鱼

梦见雪花的鱼

躺在我的怀中

让身边的河流误以为

我现在开始天生丽质

梦见雪花的鱼

想象鱼群漂浮在空中

编织风的巨网

捕捉又一次美丽的邂逅

在寒冷的冬天

走在干涸的河道上

这条梦见雪花的鱼

一下看出了我的悲伤

02  晚    景

我曾经仅用一个意象

使自己束手就擒

看吧,现在我已不能够

有谁知道我走过的秋天

一穷二白,枝头细雨绵绵

令我一生躁动、落难

看看吧,该去的都已过去

看看我多么安分守己

日出而作,日没而息

拜访我的少男少女啊

我的诗使你们深受中毒

看看你们要么毅然归去

要么和我一道扛起猎枪

坚决投笔从戎!

03  群山的故事

为了让天空中的云先走一步,

群山停了下来。

在村庄的背后,

群山怀抱的事物越来越少,

连我父亲的事迹群山都弄丢了。

炊烟像村庄伸出的指头

无聊的数着天上的流云,

一片,两片,三片……

“哇,那片云的脸红了。”

云朵曾拉下雨雪的帘子遮羞。

我离开村庄时已是秋意满山。

我曾试着鼓动过群山: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只有山上的树叶回应我,簌簌飘落。

群山好像老了,走不动了。

04  锦屏之夜

弃火而亡的

是黑夜的残部

身后的裸岩坠入陷阱

被星光一手搭救

重新入座

篝火亭亭玉立

黑夜的衣妆破了个洞

绕指的歌谣像密致的针线

将我们缝为一体

抵御冷风嗖嗖

烧烤和时间都糊了

举杯的火星四处飞溅

再歌一曲吧,曲布兄弟

今夜我是一根劈柴

你的歌一点就着

05  阿拉卡塔卡

在生锈的故乡

镌刻下马尔克斯的名字

我们重新擦拭

卖掉老宅,选择孤独

阿拉卡塔卡,百年之后

时间和丛林霸占了弃耕的家园

游人心中的锄头渐渐锃亮

马贡多巨大的冰块,还在融化

阿拉卡塔卡

一路遭逢的变故都假借天意

只有孤独不需擦拭

自然葳蕤,不修边幅

像大地迟迟未曾领取的奖章

06  默读者

午后,是片刻的光亮

有一个词敲开他的门,又迅速离开

它害怕在大街上被指认出来

街上的污泥浊水

相互挤搡着

追上名利的越野车

嘘,谁都不许出声

默读者用书签

摁住了一大朵垂头丧气的云

“我实在厌倦了你们,

厌倦了被清扫出来的蓝天!

默读者胸中涤荡着层云

07  只有飞鸟能够衔来自由

在苏姑乡和普雄镇之间

斯基沟水流潺湲

冲洗出来的石头质地坚硬

就算是枯水季节

你也说不动一块石头

从狭窄的沟壑中上岸

斯基沟的道路靠左行驶

右岸的山坡上荆棘密布

只有飞鸟能够衔来自由

那一天,河边濯足

要不是有飞鸟飞过

我差点就成为石头

08  想起远方的她

星星越挤越密

挤爆了夜空的窗口

这件事发生在春运期间

想起远方的她

我不禁心急火燎

几颗流星打包划过天际

结束了空中的打工生涯

返回大地上荒凉的故乡

那一夜我辗转难眠

想起远方的她

车站上的人流逐渐星散

她的面庞酷似皎洁明月

浮现在我的心空

09  金沙江片断

我见过金沙江小时候的模样

也知道它乳名中的一个

还被一眼泉水挂在嘴上念叨

离开源头,金沙江一再弯曲

它的经历因此日渐丰富

足够在群山之间写下一笔

这么一想,我心里豁然开朗

金沙江,其实就是一条河的笔名

藏在群山之间闪烁着金子的光

10  在格萨拉山顶

山一出生就在绵延奔走,最终

决定在一首歌中停下脚步

幸好山停下,我得以攀登上来

摘下几片正下着雨的云

把它拧干了,又放回天上

“格萨拉,美丽的格萨拉”

几位歌手开始演唱,领头的

吉康木果我认识

他在台上朝我挥了挥手

好像知道晴天就是我带上来的


创作谈

这才是人世间最珍贵的诗歌

——答《凉山日报》记者米赢问

·阿苏越尔·

01米赢:你参与并见证了八十年代中后期大学生诗歌火热的场景,请你谈谈那时候的诗歌盛况和青春记忆,最让你难忘的诗歌事件是什么?

阿苏越尔:八十年代是现代汉语诗歌的黄金年代。那时候,整个社会都被一股神奇力量牵引着,人们大都消除了恐惧和不安,带着各种崭新的希望,整个时代显得含情脉脉,可谓“情动于中而形于言”,一切都显得真实,不装。我想,这应该归功于改革开放带来的良性社会生态吧。也许诗歌是时代特性的最好缩影,汉语诗歌有这么一种传统,从《诗经》开始,不管“风、雅、颂”何种方式,所有诗歌都是社会生态的一个纪录。不管你是谁,作为一个诗人的话,参与和见证那样一个诗歌年代,真的幸运之至。那时候,有一个比较夸张的段子说,你走到街上,顺便拦住一个青年发问,干什么的?十有八九对方会脱口而出:写诗的!大家心中有了诗意,还有了让诗意喷涌而出的平台和空间。生活在这样一个有若天赐的时代,正如我发表在《诗歌报》青年诗人谈诗栏目的文章标题:“不成为诗人那多可惜!”我记得西南民院浆洗街附近有一位临街摆摊修钟表的诗友,他叫胥夕耀,他写的诗还在我创办的《山鹰魂》诗刊发表过。人憨厚,长得胖乎乎的,我们经常切磋诗艺。他是成都本地人,我受邀去过他家,他家就在成都最繁华的春熙路一带,窄而深的门面,估计现在已经被旧城改造了吧。1989年我毕业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但愿他还健在。写不写诗倒是无逑所谓了。大学四年时间,最难忘的诗歌事件很多,像1986年全国十佳诗人在成都工人文化宫颁奖,我就在现场,现场观众爆满,气氛热烈。那些诗人在台上演讲和朗诵,有的声嘶力竭,有的还一把鼻涕一把泪。那个场面让人热血沸腾,诗人们受到了英雄般的待遇。

02米赢:当前,诗歌开启了微信时代,纸质诗刊失去霸权地位。你如何看待?

阿苏越尔:微信诗歌模式开启,各种诗歌群如雨后春笋般应运而生,人们在群里尽情展现最新的作品,不分高低,不论老少,景象一派蔚为壮观。从积极方面讲,诗歌的群众基础正在扩大。但从我对诗歌的标准来说,微信诗大多碎片化、随意化、表面化、自我化,更多是现实生活的应急反应,缺乏诗歌必要的技法,更没有创新和深度思考,在增加了诗歌的群众基础的同时,也引发了诗歌精神的瓦解和失范效应。自娱自乐中,现实的拷问少了,人性的自省少了,道义的担当少了。对于纸质诗刊,微信诗者大多“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纸质诗刊上的作品,它毕竟经过了专业编辑的层层筛选,质量相对可靠一些。

03米赢:有人觉得微信诗歌更好懂,你同意”诗歌要让人看的懂”这一说法吗?

阿苏越尔“诗歌要让人看的懂”,貌似冠冕堂皇,实则蛮横苛刻。看的懂?以谁的阅读能力为标准呢?小学生还是大学生?另外,懂,是不是你的理解和诗人的表情达意得到了一致?“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你说你就看懂了?我看诗人的想法未必就是你所理解的。只有懒惰和平庸的艺术一看就懂,对于普罗大众来讲,所有富有创造力的艺术起初都是艰深的。梵高的向日葵我到现在也是似懂非懂,这不影响这幅画卖出上千万美元。一句话,任何艺术都不是为了让人一看就懂。它不是亦步亦趋要跟在读者后面,狠劲拍马屁,充当读者的奴仆,它要做的首当其冲的事,是引领读者,让读者去思索,去回味,去提升,最终发现到自身感知艺术的潜力,与作者神会,共同迈向艺术的无限时空。这才是人世间最珍贵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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