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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漫行(一)——边城,终于等到你

 如诗天地 2021-12-29

那一年,在凤凰古城,沈从文的故居,买了那本《边城》。《边城》是沈从文先生最负盛名的代表作,这部中篇小说入选20世纪中文小说100强,排名第二位,在中国近代文学史上具有独特的地位。

小说将优美的风景、淳朴的风俗和善良人性融为一体,勾画出田园牧歌般的边城风貌,述说了一个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

船家少女翠翠自幼父母双亡,与在码头摆渡的爷爷相依为命。有兄弟两人同时爱上了翠翠,哥哥天保得知翠翠倾心弟弟傩送,选择退出,外出闯滩却不幸遇难;弟弟心怀愧疚,逃避出走;爷爷在一个雷雨夜后再没有醒来;只有翠翠独自坚守在渡口,等待着没有归期的爱情。

读罢小说,唏嘘不已,就想去边城看看,却一直未能成行,似乎是不想随意去到这个地方,似乎是在等待一个特别的契机。终于,在2020这个特别的年份,和一群特别的人,开启了一趟特别的旅行,去往边城。


很多人以为书中的边城就是沈先生的故乡凤凰,其实,沈从文笔下真正的边城是茶峒。“由四川过湖南去,靠东有一条官路。这官路将近湘西边境到了一个地方名为'茶峒’的小山城时,有一小溪,溪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这人家只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子,一只黄狗。”这是沈从文《边城》的开首语。



茶峒位于湖南省湘西州花垣县,地处湘黔渝三省交界处,历来是重要的交通中心、物资集散地和商贸中心,被誉为“ 湘西南京 ”。与王村(芙蓉镇)、浦市、里耶并称为湘西四大古镇。因沈从文的小说,2005年正式更名为边城镇。

当我看到门额上“茶峒”那两个红色的大字时,心情不免有些激动。这是我梦中的边城,终于,等到了你。


原本想住在江边,但停车不方便,只好住在老街上,却要了顶楼靠江边的房间。推窗相望,小说中的字眼刹那间就跳了出来。“静静的河水即或深到一篙不能落底,却依然清澈透明……两岸多高山,山中多可以造纸的细竹,长年作深翠颜色,逼人眼目。”只一眼,就爱上了这里。


放下行李,出门。小镇里有很多卖竹篓的杂货铺,这里的人们仍习惯用背篓负物,我不由就哼起了那首《小背篓》。背着竹篓照张相,这很有趣,穿着现代,却背着一种古老的工具。


直奔江边。这条江在沈从文的笔下称“白河”,他如是写道:“这条河水便是历史上知名的酉水,新名字叫作白河。” 当地人习惯叫做“清水江”。


一江清水向北流一条小船歇在水上,时间似乎要静止起来。坐在船上,轻风拂过,微波荡漾,像极了某个春风沉醉的早上。


树荫下的石阶上,仨俩姑嫂在捶衣洗菜,清澈的江面上,一对父子在张网捞鱼,画面透着温情,如此美好。


江畔,坐在舒展开来的翠枝下,一片凉爽。安静,无甚叨扰,这便是边城的模样。


沿江的青石板路整洁风雅,吊脚楼古色古香,错落有致的建筑可以想象出当年的热闹和繁华。如今,街面房子多开设为餐馆、客栈、特产杂货店等,仍然是古镇人气最旺的地方。


沈从文在小说中将这条街称之为“河街”。带着小说里的情景走进书里原型地,看着已知的画面出现在眼前,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感动,是那种难能体验到的久违感。



向北缓行,除了我们,一路上几乎没有游人。当地人也都不紧不慢地干着各自的日常活计,岁月静好,相安无事。


北门码头处有一“名联坊”。清朝举人花垣县苗族文化创始人石板塘在花垣县尖岩山游历时,惊叹此山独特,恰似文笔,即兴咏唱“尖山似笔倒写蓝天一张纸”,却一时没了登对的下联,后世文人骚客所对者多,均不满意,一时成了绝对。今有黄永玉所对“酉水如镜顺流碧海两婵娟”,不少当代文人墨客流经于此,也纷纷应对下联,边城从此得一胜景——名联坊。坊中石碑上刻有一些应对佳联。


从名联坊旁过石桥,到了沈从文文化广场,广场上静悄悄的。仰望,群山掩遮下,房屋依山而建,翠绿的枝叶点缀其间,天上的浮云无声地飘过,好一幅静谧的画面。


临江的一侧,有一长廊。阳光将栏杆的花格纹投映在廊中,让路面也变得多姿有趣起来。走在这光影里,心情也如这阳光一般灿烂。


遥望江中的翠翠岛,绿树环绕,形似一条古老的渡船,静静地停泊在清水江中。翠翠已化身为一尊石像与她的那只黄狗翘首在船尾,等待着她所企盼的人从远方归来。此时,一条渡船正从翠翠岛过来。渡船啊,你是否给翠翠捎去了心上人的讯息,还是君问归期未有期”?


漫步在江边,看碧绿的江水与蔚蓝的天穹交相掩映,感受静水流深的气息,被山水迷蒙了双眼,只是感叹,世上竟有如此柔软的古镇。

行至一滚水坝,安静的清水江顿时变得活泼起来,哗啦哗啦唱着歌,奔流北去。歌声里有平凡生活的似水流年,有对美好未来的期盼与坚守,我的心不由也跟着歌声雀跃起来。


回望,蓝天辽阔,白云悠悠,青山苍翠,碧波粼粼,就像是一幅色彩分明的画,真是边城胜景令人醉,疑是身在画中游。”


江边,一座水碾坊,据说是小说中王团总家小姐的陪嫁碾坊。这类水碾坊是南方稻米加工的传统工艺,至今仍有少数自然条件落后的村寨在沿用。


过水碾坊,继续向北,沿小径上山。山腰间,是翠翠与爷爷曾经居住的地方。“风日清和的天气,无人过渡,镇日长闲,祖父同翠翠便坐在门前大岩石上晒太阳。或翠翠与黄狗皆张着耳朵,听祖父说些城中多年以前的战争故事。”


不远处,一座白塔,是古镇著名的标志之一。它与茶峒的风水有关系,同时也承受着这里故事的悲欢离合,它守护着渡头,也守护着翠翠一家。

不由自主就想起了小说的开篇语,一条小溪,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子,一只黄狗,还有一座白塔,像一幅淡雅的水墨画,没有浓墨重彩的渲染,只轻轻一点,一勾,便氤氲出了诗情画意,泼洒出了茶峒的魅力。

向上,有一平台,远眺,可以欣赏到三省的风光。茶峒,地处三省交界处,西与重庆市秀山县洪安镇、南与贵州省松桃县雅架镇隔水相望,有“一脚踏三省”之称。


阳光炙热,汗流浃背,下山,返回。江边,来一碗晶莹的凉粉,花生、芝麻、红糖、香醋,酸酸甜甜,冰冰爽爽,习习江风吹来,热汗悄无声息就偃旗息鼓了。


回到客栈,守候窗边。看夕阳将天边的云彩染金,山峦、屋檐勾勒出剪影的轮廓。夕阳下的边城,安逸,静美。

暮色苍茫中,复出。走在老街上,有着莫名的欢喜。老街上的居民各自安详地守着边城的岁月,三三两两的人们闲坐着话家常,通报着各家晚上的吃食,又在一转身间各自散去。这样的场景,有着浓浓的烟火气息,令人倍感亲切与温馨。


夜色中的老街很寂静,有的地方灯也没开,似乎被世界遗忘了。转向江边,串串红灯笼,温暖明亮,灯光下的吊脚楼更具风采。沿岸的铺子外摆起了桌凳,人们品着美食佳肴,依然很安静。


我们也临水而坐,品着茶,喝着酒,吃着菜,赏着景。夜风沁凉,侧耳可听江水轻摇的声响,感受着这里的安宁自足,悠闲静谧,无比惬意。

茶峒的夜晚没有嘈杂的音响声,没有闪烁的霓虹灯,没有不绝如缕的游客,相比凤凰、丽江固然冷清,却是我们想要的古镇。


梦里的边城,是一泓明净的水,清澈甘甜。鸟鸣声中悠然醒转,临窗而望,晨曦中的边城弥漫着淡淡的雾气,飘飘洒洒,白色的房屋与青山绿树同映江中,似一幅绝色的水墨画卷,令人着迷



清晨的茶峒,宁静安祥。漫步在
弯曲幽深的老街小巷,细细品味古镇的韵味,寄取着自己的边城故事。

转角处偶遇几栋漂亮的吊脚楼,鲜花朵朵,芳香扑鼻;鸟鸣声声,清脆悦耳。镂空的雕花围栏,操持生活的人们,构成一幅淳朴、真实的写生画。


兜兜转转又到了清水江畔,水边,妇人洗衣浆裳;树下,老人聊天谈笑。爱极了这座古镇,清秀、安逸、纯朴,人们都是笑呵呵的,一切都是最自然的节奏。


沿着河街向南而行,街边有一清吧,早晨门闭人空,我却喜欢上了门口木牌上的几句话:我在边城等你——始终在行走,又始终在等,等一段对味的人生,等一杯对味的酒。


坐在水边的石头上,看清澈透明的河流,凭水依山的小镇,寂静无人的河街,鳞次栉比的吊脚楼,小说中描写的场景一幕幕在眼前闪现。

美丽独特的湘西山水滋养了大师的文学情怀和审美情调,也塑造了无数读者心中念念不忘的边城,梦里的风花雪月。



河街的尽头便是拉拉渡。“拉拉渡”是湘西一种独特的过渡方式,
在别的地方,摆渡要么靠划桨,要么靠撑篙。边城拉拉渡的渡船上,既没有船桨,也没有竹篙。船渡头竖起了一根小小竹竿,挂着一个可以活动的铁环;溪岸两端水面横牵了一段竹缆,有人过渡时,把铁环挂在竹缆上,船上人就引手攀缘那条缆索,慢慢地牵船过对岸去。”小说中,翠翠的爷爷是如此渡船的。


千百年来,拉拉渡依然是两岸来往最便捷的方式,只是竹缆变成了钢缆。站在渡口,看渡船循着钢缆缓缓而来,随着船体的移动,钢缆发出轻微的声响,仿佛是在给候船的人报讯:船来了。


在边城,乘坐拉拉渡是不容错过的体验。船刚靠岸,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上去,投下2元一人的船资,请求老船工让我自己来拉船。老船工笑咪咪地递给我一根带有槽的短木棒,我将槽卡在钢缆上,一下一下地拉着,渡船便慢悠悠地驶向对岸。


只几分钟的时间,我就把自己拉到了对岸,这让我很有成就感。或许,人生便如此,没有捷径,只能靠自己渡自己。

一脚踏上岸,就到了重庆秀山县的洪安古镇,这里有“渝东南门户”之称,清代名人章恺曾诗曰“蜀道有近时,春风几处分;吹来黔地雨,卷入楚天云”,描绘了洪安“一脚踏三省”的地利之优。


迎面就是语录塔,上有毛主席画像,红色的塔体四周写满了经典语录,黄色的字迹虽已斑驳仍能轻易辨认,浓厚的怀旧气息将人的思绪一下拉回那个年代。


洪安是著名的红色革命老区,解放战争时期,刘邓大军挥师挺进大西南,洪安便是入川的第一站。1949年11月,刘邓首长进驻洪安,司令部就驻扎在拉拉渡街口的复兴银行内。


复兴银行对面有座戏台,戏台旁有廊桥通往三不管岛。解放前,这座岛屿既不属于湖南 ,也不属于贵州和当时的四川(今属重庆 ),每当群众矛盾冲突激烈时,他们便相约到岛上械斗或决斗,三方官府概不过问。久而久之,该岛成了远近闻名的“三不管”岛。现在附近条件最好的酒店“三不管岛酒店”就坐落于此。酒店没开,我们也没上岛。


洪安古镇不大,一条老街,三、四百米长,十分干净整洁,行在其中,能明显地感受到山城的特色,那就是:爬坡上台阶。


愈往里走,人烟愈少。两旁的木屋大多已经没人住了,有些房子已经倒塌,只有寥寥几户还有人家,比茶峒少了些生活气息。


虽然房屋破旧、人烟稀少,但这里还是有着一些老店铺和手艺人,他们坚守着岁月时光,也延续着古镇的气息与历史。


不一会就走到了老街的尽头,下了坡,就是319省道。远望省道上来往的车流,环顾身边沧桑的老屋,恍若两个世界。


坐在老屋的台上,这一刻,没有灯红酒绿,没有人来车往,只有我们,恬静安宁,心生欢喜。


回到渡口,坐上一条乌篷船,船浆在清澈透亮的水中划开层层涟漪,鱼儿欢快地游来游去,两岸的山峦高耸青翠,让人忍不住都多看几眼。凉爽的风儿吹来,像一只温柔的手拂过面庞,感觉舒服极了。


船过洪茶大桥,上岸,桥头下,有一座三角形的凉亭,亭前立有一碑,正面刻着“一脚跨三省”,背面刻着“三省闻鸡鸣”,这就是“鸡鸣三省亭”。


往南走一段,一块“一脚踏三省”的木牌上标示出三省的分界线,清水江与渝黔沟成“丫”字形交叉,那交叉处便是三省的交界点。


朝南几步,立有一块三角形的三省界碑,东面是湖南,西面是重庆,南面是贵州,我们兴奋地从东到西又到南,转眼间就跑了三个省,真是奇妙又有趣。


上船,返回到茶峒。沿江而行,山青水秀,渡船犹在,却没了爷爷、翠翠和黄狗的身影。


回到客栈,收拾行李,准备离开。车行至镇口,看到洪茶大桥,急呼一声,同伴停了车,我跳下去,跑向大桥。刚才,坐拉拉船从茶峒到了洪安,现在,我要从桥上走过去到重庆。


走过湖南的边城楼,进入渝东南第一门,再一次来到了重庆。这样短时间内水路、陆路两省来回跑的体验很独特,恍惚间好像已经赶了千里路。


桥头北侧的小广场上,耸立着刘邓大军进军大西南纪念碑,高十余米,造型独特,为三棱形。三个面分别代表着接壤于此的一市两省,整座碑体像一把雪亮的刺刀,直指云霄,令人为之一震,仿佛又回到那个火红的年代。


怕同伴久等,匆匆回到车上。回望茶峒,恋恋不舍。如果说一个人的记忆是一座城,那么茶峒就是这座城里最温暖的记忆。我喜欢这里,即使我去过很多的地方,看过许多的风景,在我心里它也是最美的地方。

茶峒,爱与美的边城,我终于等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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