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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志】栽下梧桐树,自有凤凰来

 玄鸟文化 2021-12-31

据《后汉书·蔡邕列传》记载,蔡邕流放江南一带时,有一次有个人正以梧桐木为柴烧火做饭,蔡邕听到火烧木材发出的声音,便判定这是一块制作古琴的上好材料,于烈焰中抢救出一段尚未烧完的梧桐木,依据其长短、形状,制成一张七弦琴,果然音色不凡。因琴尾尚存焦痕,便取名“焦尾琴”。焦尾琴以其不俗的音色和特有的制法闻名四海,被列为古代四大名琴之一。

伯牙鼓琴图

小时候每每读到焦尾琴的故事,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如此司空见惯的梧桐树,居然是上乘的制作古琴的材料。后来又读到常建的《江上琴兴》:“江上调玉琴,一弦清一心。泠泠七弦遍,万木澄幽阴。能使江月白,又令江水深。始知梧桐枝,可以徽黄金。”

望着窗外两棵高大的梧桐,心中不免生出一丝俗人的叹惜:这么粗壮的梧桐,能做多少张古琴啊。又可惜“天下梧桐虽多,而蔡邕只得一个”。

然而梧桐树似乎却不这么想,春天来了,它大大咧咧地冒出新芽,用极快的速度长出一树青翠的颜色。丰子恺曾说:“只有梧桐树的生叶,技巧最为拙劣,但态度最为坦白。它们的枝头疏而粗,它们的叶子平而大,叶子一生出来,整树显然变容。”

在南方的酷暑之下,它这一树浓得化不开的绿意,为人类送来一片阴凉;却在大家还浑然未觉季节变换的时刻,又蓦然变了颜色,当你看见第一枚落下的黄叶,那多半便是梧桐,于是便有“梧桐一叶落,天下尽知秋”的诗句。

丰子恺画梧桐影

唐朝戴叔伦的《梧桐》,真正道尽了梧桐本色:“亭亭南轩外,贞干修且直。广叶结青阴,繁花连素色。天资韶雅性,不愧知音识。”其实梧桐树高大挺拔、气势非凡、又磊落疏阔,是最为顺应时令的树木。

它春天时奋力生长,夏天时繁华浓烈,秋天来了,也绝不贪恋枝头,第一个飘落,仿佛害怕自己的叶片过于硕大,会给秋风带去负担似的,只需一阵轻轻的风,绚烂的黄叶便成群地簌簌落下;初冬时很多树木的叶子还在风中负隅顽抗,而它早已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也不给人悲愤不屈或无奈的感觉,虽犹有力量,尚不至需要外显于人前获得某种认同。

它们是快乐寂静的树木,自顾自地生长凋零,甚至不觉得初秋飘落的悲伤;它们有着不自知的勇敢,又或者,它们早就掌握了天道循环的密码,早就知晓春去秋来就像呼吸一样寻常。


而人类对于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的执着,在梧桐树面前,就像一个幼稚的孩子。人类总是拉着梧桐树一起感叹韶华易逝、人间愁苦,将自己的情绪投注到某件事物上,本来就是我们排遣寂寞的一种手段,你一定都读过这些诗句吧:

“莫恨岁华晚,容易感梧桐。”
“梧桐落,又还秋色,又还寂寞。”
“寒日萧萧上锁窗,梧桐应恨夜来霜。”
“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梧桐树在中国古诗词里的地位,勿庸置疑,但大抵都是这样的意境。对于梧桐本来的样子,谁又真正在意?或许,以梧桐的疏朗性情,它自己当也不会在意罢!其实,《诗经》里说:“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

庄子也曾经说:“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鶵,子知之乎?夫鹓鶵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一种凤凰唯一愿意栖息的树木,自然也非寻常树木。

凤栖梧桐


梧桐树在民间,倒也保留了它的这种祥瑞象征。很多民间庭院都会栽种梧桐树,除了观赏,大概也是一种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吧?栽下梧桐树,自有凤凰来。在我们客家还流传着这样一句童谣:“童子打桐子,桐子落童子乐。”由此可见,在庭前院后栽种梧桐,是寻常百姓家惯常栽种树种的选择之一。

而开头所说的著名的焦尾琴传说,也是因为梧桐木材轻软,是制木匣和乐器的良材。梧桐也结种子,“童子打桐子”不仅是玩乐,民间把种子炒熟了拿来食用或榨油。同时梧桐子也是味中药,《本草经集注》记载,它有顺气和胃,健脾消食,止血等功效。另外,梧桐树皮的纤维洁白,可用以造纸和编绳等。梧桐一身是宝,也无怪乎凤凰只择梧桐而栖。


上下滚动查看完整 桐屋闹学图


现在城市的行道树,大部分都是法国梧桐,而不是上面说的梧桐树,法国梧桐属悬铃木属,它既不是产自法国,也不是真正的梧桐树。在中国晚清民初,它引进栽种于上海法租界淮海中路一带的道旁,因为和梧桐树很像,便被大家称为法国梧桐。由于法国梧桐的大量引进,正宗的梧桐树现在倒见得少了。

法国梧桐



我曾在浙江某个乡镇的一条古道上见过许许多多的梧桐树。它们在我眼里是清瘦的。秋天的时候,梧桐笔直的树干依然是青绿色的,叶子泛着好看的黄色,将落未落。秋山层林尽染,梧桐树却远高于其他树木,好似为了让凤凰能够远远地看见它。

却正因为这与众不同,让它多少有些一“树”独秀的孤傲。在根宫佛国的道旁,我也见过几株约5-10米的梧桐。相比一般梧桐树15-20米之高,这些梧桐树有些矮小,却照样遵循自身的生命轨迹,不弯不折,直直向上,悦目而让人舒朗。

洒脱、清瘦、舒朗,我又在不知不觉中给了梧桐许多标签。而它不显不露,自顾自生长着,无论是当年蔡邕于烈焰中抢救而制成的焦尾琴,还是根宫佛国万木丛中普普通通的梧桐,或是长于山林、退居人世的野梧桐……


其实,它也不在乎凤凰是否停留吧。梧桐就在那里,如大地的纹理,是自然的白描。
◎ 撰文 | 安然
◎ 图片 |《醉根》杂志、网络
◎ 文章选自《醉根》杂志第40期,
原标题“栽下梧桐树,自有凤凰来”
◎排版 | 木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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