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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报、粮本和小人书

 老阿工作室 2022-01-01

电报、粮本和小人书

      今天是2022年的第一天,2021年的新冠伴随着最后的日历翻篇了,祈祷新的一年里噩梦不再缠绕而烟消云散。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时间太快了,在2021年里自己有很多事还没有做,2022年就来了。人生总有太多来不及:一眨眼就是一天,一回头就是一年,一转身就是一辈子,所以要好好珍惜每一天,好好珍惜能陪伴在你身边的每一个人。

      记得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爸爸去了新疆工作。那是腊月的最后两天,吃了晌午饭,我跑去西边旯的门诊部门口玩,突然一个邮递员叔叔骑车来到我家门口大声喊:“陈碧云拿戳!”我赶忙往家跑去,边跑边喊妈妈拿邮戳,我刚进家门就见妈妈拿着邮戳正往外走,我接过邮戳递给了邮递员叔叔,他在大夹子里盖了戳,把电报交给我后搜的一下骑走了。

      我拿着电报一边往回走一边看上面写的什么,只见上面只有六个字:“三十一日返京”。妈妈拿着电报在床边上愣了许久,妈妈突然说:“你爸明天就回来了!”虽然没有再说别的,但是从眼神里仍然看出了妈妈的喜悦。半晌,妈妈想起了什么,突然对我说:“建伢子去买点米吧”,说着把柜子里的米袋子拿出来,抖了半天倒出了小半碗米。

      妈妈从抽屉里拿出了粮本和五斤粮票,那会儿的机米每斤一毛四,妈妈给我拿了七毛钱:一张五毛的、一张两毛的。我把粮票小心翼翼地叠在了钱当中,夹在了粮本的第一页,然后将米袋子摩挲平了,竖着叠了一下,叠成了粮本那么宽,再把粮本放在米袋子一头,用米袋子裹着粮本往里面卷,一层一层的卷紧,最后卷成了一个小包袱,拿起小包袱就往外跑了。

      那会儿的粮店在隆福寺街里,从轿子胡同南口出去正对着的高台阶就是粮店。我还没有跑到轿子胡同南口,就看到胡同口外好像有一堆人,等我跑到口外,才看到是轿子胡同口的小人书摊儿围了一堆人。那会儿轿子胡同南口外东边旯就是一个小人书摊儿,台阶上铺了块蓝布,摆了十几本小人书,看小人书不便宜,一分钱一本,上下册的两分钱。

      那天因为又来了几本新书,所以看小人书的孩子特别多,我用眼睛寻摸了一下,一眼就瞧见煤铺后院掌柜的少爷史良,他手里也拿了一本小人书蹲在墙旮旯埋头看呢,我赶快悄悄地绕了过去,把米袋子包袱往腿上一放,就蹲在了他的旁边,他回头看了一眼是我就没有说别的,我记得那天他看得是《连环计》,正好他刚刚看了几页,我就跟着一起“蹭”看了。

      突然史良问我干嘛去,我说妈妈让我去粮店买米,他问给了我多少钱?我说整整七毛,他说花一分钱看小人书吧,我说你别逗闷子了,钱正好是五斤机米的钱,妈妈知道会呲儿我的。他说:你怎么那么抠门儿,不就是一分钱吗,去粮店少买一分钱的米也看不出来。我们两个争竞半天,最后我也没同意“密”这一分,史良看我这样也就没有再念秧儿了,接着看小人书呗。

      我不知道看了多久,看到最后吕布把董卓刺死就到头了,我腾的站起来,抓着米袋子就往粮店跑。一进粮店先去开票,隆福寺粮店开票的在进门左手边,有个小桌子上摆满了一寸宽两寸长的硬纸牌,上面小字是:“米”、“面”、“玉面”等,下面是大字:“1”、“2”、“5”、“10”等,交了钱和粮票在粮本上再登个记,就换给你相应的牌子,再去柜台盛米面。

      粮店要是人不多,卖牌的就冲柜台嚷嚷一句:“机米五斤!”那边店员就拿个大簸箕撮米去大秤前约了。柜台有个大漏斗,店员把米面约好了,让你把米面袋子往漏斗下面套好了,他再嘱咐一句:抓紧了!就往漏斗口里一倒,哗啦的米面就顺着漏斗盛进你的米面袋里了,要是买的面,你再提了出来往地上墩两下,然后用绳子把袋口子系好,往肩上一扛就回家了。

      到了换牌的小桌子前,我打开米袋子包袱一瞅,我傻了眼,里面什么都没有,就剩下个米袋子了,粮本哪去了?我赶快往地上寻摸,地上什么也没有,我立马麻了爪,急急忙忙的跑出了粮店,去小人书摊找史良,可是墙旮旯蹲着看小人书的人已经换了,史良不知道去哪了,我弯下腰扒开那些人的腿,又在地上寻摸一下,哪有粮本的影子呀,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站在那里一哭,所有的人都不看小人书了,全都抬头看我,看书摊的大叔赶忙问我怎么了,我说把粮本丢了,大叔问我粮本放哪了,我说卷在米袋了里面了,他说是不是你丢在路上了?这个时候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我刚才看见有个小孩手里拿着一个粮本”,我说是不是刚才蹲墙旮旯那个看小人书的孩子,人家说是的,就是他捡走了。

      我马上止住了哭声,一边抽泣一边往回家赶,我心里想:史良也太不开面了,为了一分钱,竟然趁我没注意把粮本顺走了?可又一想,还没准真是我落下了,让他给捡着了。我当时还不如索性拿出一分钱给他看小人书呢,他要是把钱和粮票“密”了怎么办?可我又一想:密就密了吧,只要把粮本能还给我就行,我低着头一边走一边瞎想,不一会儿就到家了。

      到了家门口我的心突突地直跳,我忧郁了一下,没有敢直接回家,先拐去后院找史良了。史良家住在后院西南角,我一进后院就大声叫:“史良、史良!”这个时候史良他妈妈出来了,我说史良在家吗?他妈妈说史良还没回来呢,问我找他有事吗?我刚想说:史良拿了我家的粮本,就听见妈妈在窗子那里喊我:“建伢子回来了,你先回家来!”

      我家原来是鸿顺煤铺的铺面房,早先的时候我家就是个穿堂门,直接从我家南边就能进后院了,后来房东把南边旯堵死了,改成了两扇大窗户,就成了一间独立的房屋,因此有时候,我家跟后院的联系,只要跟窗户那里一喊,后院就听见了。刚才我回来的时候去后院喊史良,被妈妈听得真真的,所以妈妈赶快让我回家去。

      我一进家门,妈妈就绷着脸说是不是把粮本弄丢了,我一听妈妈这样说又哭了起来,哭着问妈妈怎么知道的,妈妈指着桌子上说:“人家史良给你送家来了!”我擦了擦眼睛上的泪水,这才看清楚桌子上端端正正的摆放着粮本,我马上扑过去拿起粮本打开看,七毛钱和五斤粮票完好无损地夹在里面,只听妈妈说了一句,快去粮店吧,不然下班了。

      我这才拿起粮本跑了出去,我急匆匆的跑到粮店,粮店的店员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粮本找到了!我说老街坊送家去了。买完米我回到家,放下米袋子就跑去后院,刚到后院门口就看到史良站在大门口望风呢,我说:史良,谢谢你捡到我家的粮本了,他说他看完小人书正要去还书,就看到地上有个粮本,打开一看是我家的,他起身找我,可是我已经没影了。

      第二天,我早早的去了钱粮胡同东口,那会儿从天桥到家的只有6路无轨电车,车站刚好在钱粮胡同斜对过宏仁堂药铺门口。我站在胡同口死死的盯住从南边旯过来的每一趟电车,只要有车进站,就不放过前后走出来的人群,等电车缓缓驶出车站,我搜寻着车站上每一位没有离去的乘客,看看有没有手里拿着行李的爸爸。

      那天一直等到晚上,也没有等来爸爸的身影,晚上妈妈叫我回家吃饭,吃饭的时候,妈妈说:“建伢子别去等了,你爸不会回来了!”我说没事的,可能爸爸没有赶上火车吧,正说着就听见外面有人喊:“陈碧云拿戳!”我赶快拿起邮戳就跑了出去,又是一封电报,还是六个字:“因故推迟返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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