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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庙坡头

 有温暖的文字 2022-01-04

风过庙坡头

文│雨亮

我有两个故乡,一个是庙坡头村,一个是西沟村,两者虽相隔遥远,但始终未走出我的视野。

庙坡头村是我的故乡,在那里我度过了十四年的青葱时光。因为故乡,它的名字,曾经不止一次在我的梦中、现实浮现,缈缥虚幻却真实可见,任凭怎样亦挥之不去。

在我仅存的记忆里,曲折悠长的逼仄巷道,如迷宫般环绕着一个个弯儿,黑漆剥落的院门、斑驳风化的青砖屋墙、粗糙单薄的栅栏门一闪而过,陡峭的土崖以及土崖上疯长的一丛丛酸枣树,宽而望不到边际的土坡……这些静止的画面单调无序,沉闷压抑。

登临大雁塔,从最高层俯瞰,向南远眺,终南山薄暮青黛,峰峦叠嶂,巍巍绵延。穿过大雁塔村一路向南缓步直上,再下坡,就是庙坡头村的地界。大路两边是成片的麦田和笔直挺拔的杨树,村庄在落日余晖里静谧安详。

庙坡头村南靠山脉,北依佛音袅袅、晨钟暮鼓的大慈恩寺以及巍峨矗立的大雁塔,东临曲江流饮的曲江池村,西接民风古朴的瓦胡同村。

庙坡头村被起伏如波的农田包裹着,村中街巷纵横交织,坡上坡下住满人家,有青砖砌成的东、西两座城楼和风蚀残年的古牌楼。

我家住在村子东南,出巷口向南,沿顶头人家残破低矮的土砌墙,转东上坡,是通往大雁塔的灰渣路,南行百米,路东是庙坡头小学。

我的母校,有高过数丈的厚重的土夯墙,据说是当年训练用的防弹墙,村中有人从坚硬的土层内掏出来过子弹壳。离土墙不远是衰草萋萋的学校操场。学校只能读至小学三年级,即转入二里之外的瓦胡同小学。

从我家出村口向北有条幽深的巷道,通往村里的大队部。

记得这条小巷悠远狭长,西边是村人院墙,东面是青砖砌筑的高墙,仰头能看到屋顶青瓦翘檐,瑞兽斗拱,雕廊卷云。我始终不知道那里面藏着什么秘密,只觉出这条小巷终日不见阳光,阴暗潮湿,路面疙瘩不平,中间有很深的车辙印。若独自行走,恐惧之感油然升起,必一路小跑冲出巷道。

 大队部在村子中央,有不大的广场,医疗站,小商店。村里放映电影、重大集会活动都是在这里举行。78年悼念毛主席逝世,全村人聚集于此,黑白惨目,哀乐阵阵,挽帐低垂,人群肃穆。

村西不远处是旧西安植物园,记得,大哥从园内挖回过指头粗细的几窝竹子植于水井旁,后院有移栽的绿皮光滑的松子树,叶片宽大,夏日倚靠树下,浓荫遮蔽,凉爽怡人。

紧挨植物园不远处是陕西师范大学后门,书声朗朗的校园,浸润书香的长椅,爬满青藤的教学楼。每逢周末,校园内放映最新的电影,入夜,村里年轻人三五成群涌入大学操场看电影。

村东有一废弃的水库,四面高台由土及砖石砌就,高过丈余,库底下深地面数米,终年干涸无水,只有零散的荒草寂寞生长。当年,我们曾在库底库沿转圈玩耍。

村西似有深井一眼,口阔,见水逐级缩小,为调节水系和农田灌溉之用。

村子周围是一望无垠的田野,地头间或种植着钻天屹立的白杨。五六月间,成排的杨树呼啦作响,金黄的麦浪迎风起舞。收获的季节,坡上坡下满是挥镰收割者的身影。

农忙时节,村里专门腾出一大片地做麦场。麦场终日灯火通明,夜风掺和着田野的麦香,凉爽袭人,拖拉机突突隆隆冒起白烟,如山的麦秸堆围拢于麦场四周。不谙世事的我们,在松软饱满的麦堆间奔跑嬉闹,钻进麦垛里玩捉迷藏。

写此文前,专门查阅了庙坡头前世今生,恍然。

张礼《游城南记》载:“少西北有唐赠户部尚书杨贞公玚庙碑,晋公李林甫撰,王曾书,王敬从题额。次东南有唐相国令狐氏庙碑。大和三年刘禹锡撰并书,陈锡篆额,呼为庙坡杨。辛卯迁移。又谓其西北有杨尚书玚庙碑,李林甫撰,王曾书令狐氏庙碑,刘禹锡撰并书,今皆亡,独其地呼庙坡头如故。

此记,说明庙坡头村古已有之,其杨姓一族是村中之龙首。

又《咸宁长安两县续志》第21卷《列女传》有载:“庙坡头张义女,幼字吉家村樊恭。恭死,女曰:“无字二姓礼,且姑止一子,今死,将奚赖?”于是赴夫家守贞事姑。光绪丁丑、辛丑,秦中大祲,女藜藿不充,处之怡然。晚岁贫,难为养,居百神洞奉佛以终,年八十有奇。樊氏族人重其节义,为之立嗣。”

此记,张义女,夫死守贞,终生未嫁,皆发生于庙坡头。从现代的伦理道德来讲,虽不提倡,但从中窥探庙头村人乡村淳朴、民风朴实的传统。

庙坡头村位于长延堡东北公里,宋代即有此名,以建在庙旁高坡上得名。

庙坡头村原在大雁塔正南路东,村内原有隋朝古庙北极宫。这也是我儿时每每走过那条深巷,对它敬畏又恐惧的原因吧。

隋朝开皇年间宇文凯兴建大兴城,今雁塔区大雁塔、小寨路两个街道辖区全部和长延堡、山门口、曲江、丈八沟4个街(乡)的部分地区,均处外廓城内。大兴城置纵9、横12条街道,其间列置诸坊。庙坡头处为通善坊、庙坡头以南为通济坊、庙坡头于王家庄之间为曲池坊。

烟消散去,是是非非,村落依旧。自十四岁户口迁出村子,终未踏进这片苍凉之地。

去年春节,去南郊雁鸣小区看望小姨,庙坡头小区仅一墙之隔。

聊起庙坡头村,方知道这里已不是原来的村界,那种破败、散乱的陈年景象已杳无踪迹。现代文明扑面而来,宽阔笔直的街道,公交车四处八达,挤挤挨挨如蚁的车流人流,一幢幢亮丽虚幻的高楼,还有大唐不夜城、唐遗址公园等聚拢在它的周围。

复又打听,庙坡头村人已悉数搬进新楼。老家唯一的大哥身体尚健,头发斑白,膝下子女均已成材。

说到此时,我心释然。

风起,我似乎看到村口的农田,起起伏伏如波似浪的麦地,坡上坡下忙碌耕作的人群,沙沙鸣唱的树叶,荒草丛生的坟冢,还有,心底那说不出来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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