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泗上泉林记明·于慎行（东阿人，尚书） 万历辛巳（1581）四月，予从孟嗣孔柱史东谒阙里，展礼既竣，乃游泗上。 出曲阜故城百武，杜宪伯从殷从【县志作“父自”，父盖为甫字之误】东方来，车从甚都，适与客遇。客从驴背上厉声呼：“下车！”问主人避客状，从殷大笑：“君即幸而过泗上，不呼主人安能飞度？客第行矣【县志后有一“已”字】。”余【县志作“予”】等东行，憩于少昊之陵，【县志多一“而”字】杜君从西返过，谓余等：“吾且先驱，为客治十日具，客毋庸辞。”薄暮至泗水，投袂而入杜君舍也。盖是日杜君为客驰百二十里未敢尝食，而予与杜君别且十年，相见道故旧，为欢若梦寐。孟君惫甚，犹能鼓一再行而寝。 厥明，同如泉林。杜氏二从、长君太学、季君茂才同行，杜君亦舍车跨【县志作“乘”】驴，踉跄欠伸，状如飞鸟，【县志多“且行”二字】且相顾笑。出城【县志多一“东”字】十里，觞于鲍庄之泉，泉出石间数泓，汇山麓下【县志作“泉出山下”】，曲折北流，得磐石数十武，平如驰道，水漫【县志作“布”】其上，可罗胡床八九，置几而饮，水声聒聒【县志作“如鸣玉”】出于床下，固一奇也。又东数里，觞于石窦之泉，其状上【县志作“山”】下一坎，坎石墙【县志作“壁”】立，横衔一窦，【此处县志有“大如瓮口”四字】水喷其中，雪涛如【县志作“矢”】激，如出车毂下欤。石窦旁有折峡，孟君悬绠而下，取蠡（瓢）承窦中水，一漱而出。又东数里，觞于赵庄之泉，其伏【县志作“状”】平地，为一石池，深广丈许，泉出其中，泓渟无声，厥【县志作“其”】色绀碧，流【县志有“而出池，又”数字】为石渠，曲折宛转，可数十武【县志作“步”】，滥觞而饮，援琴鼓之，鳝鱼长尺有只【县志作“有鳝长尺”】，凝然出听，土人曰“泉故无鱼”，异之。此其去泗水二十里，日已下舂，三酌【县志作“醉”】而抵长君别业宿焉。 盖泗水之东至于陪尾，泉之籍都水者以数十计，其上皆有高柳数行，参差萦绕，【县志有“与水石争奇”数字】不可遍观，【县志有一“观”字】亦不能记也。厥明东行，期至陪尾【县志无此句】，道旁诸泉不及瞩目。日中息嘉树之阴。又东数十里，过卞子之城，乃卞明氏之故国，庄子邑焉【县志此句作“城不高大，居人繁殖”】。城东有桥，过桥而东，溯水三里则泉林也。泉【县志作“泉林者”】出陪尾山下，其中为寺，山之左右众【县志作“出”】泉夹寺，环之一匝，泉之名二十有五，厥数倍之。 寺右为山之西面，泗渊之泉出焉。泉出石洞【县志作“其状为石洞”】，【县志有一“洞”字】门高二尺许，濆瀑（pēn bào，波浪涌起貌）沸腾，【县志有“洶洶礚礚”四字】如决渠堰，汇而为池，【县志有“渊潫黝深”四字】倾溶滉漾；折而西流，趵突之泉出焉，负岩【县志作“出洞口”】直泻，埒（liè，等）石窦而大；又流而西，玉波之泉出焉，凸起平地【县志作“从平地上起”】，如泺水之源而小，会而为渠，悠然长迈，其清见底，水中小石平布，赪丹缥碧，五色赩炽，与水斗【县志作“争”】奇，日光射之，如绘如织。泉多石刻，予庋（guǐ，放东西的架子）其一梁之，解衣而寝其上。水声淙淙，歘（xū，形容短促迅速划过的摩擦声音，延伸为快速的意思）如转轮，泠如鸣球【县志作“玉”，后有“溅如珠万斛”数字】，悬如匹练，人影下窥，如入玉壶，若有若无，木叶萧森，天光沉浮。急呼大白，啸歌沉冥，不知有人间世矣。 起而过寺之左，泉出平地，或三或两，布如列星，各为一溪，更相灌注，纵横交互，绮错脉分。林麓黝䨹（shū，疾貌），大木千章，非楸非梧，轮囷离奇，臃肿茷骪（fá wěi，茂盛屈曲），如芝如菌，如鸟雀巢，效奇呈巧，务为相胜。而其支干下垂，往往如虬龙盘蟉（liú，蜷曲，盘曲），其根上搏，又若相噬，或横架溪上以通往来，曰“浮槎渡”；或出而临水，房蹲鼎跱【县志作“峙”】，上坐数人，水流其下，曰“蟠木矶”。予与杜君坐蟠木上，二仲与客坐浮槎或卧，命仆从上流放杯，折枝钩之。夕阳满川，藉以砂石，映为红流，与霞相混。而杜君方从一客校射林中，呼之不至【县志作“而旁顾乃不见孟君，则从一客校射林中，薄往观之，射颇得㑺”，较原句“杜君”妥当】。已而罢酒，佛子导余蹩躃（bié bì，缓行貌）行蔓草中，遍走诸泉，如紫英、白石、莲花、鸣玉、琵琶、五星之类，皆为譬【县志作“说”】其名义，至不可记，而寺则颓矣。主人肃入使馆，饭而命榻。予不能舍泉，出卧庋石之上，水声淙淙【县志作“咙聒”】，月光在波，如流华灯，煜烨【县志作“煜煜”，盖避“玄烨”之讳】不定。 返而就寝。明旦再酌泉上，命仆取文石怀之，溯游而出，洲渚合沓，出于林中【县志作“林木蓊蔚”】，矩旋规【县志作“句”】曲，将穷复有，林尽天开，回首茫然，如出桃花源也。过卞桥西三十里，殇于杜曲之泉，泉即长君别业，【县志有“南岸”二字】大木四本，可蔽牛马，杜君酌而属客：“此吾家泉，请供卮酒。”又西二十里，殇于珍珠之泉，泉大盈亩，其深没枪，汎沤自中，出于水上，状如吐珠，至是醉矣。日暮过泗城南，宿于季君别业。 于子曰：予读《水经》，水所从来【县志作“予游泗上，问水所从来”】，盖出雷泽云。泽方数十里，春夏水拍空，秋冬则涸。其涸也，如雷鸣，一夕而竭，水溢陪尾山下，为泗诸泉。常有泽中器物浮出，斯已神矣。国家都冀泗上诸泉，北接汶洸，南接河淮，通漕数百里，厥功茂焉，故设都水使者主之。然其祗不列于渎，故无秩祀。环堵之宇，夷于丘榛，斯河臣所宜讲也。 【县志有“辛巳四月十日记”】 注：本文自《谷城山馆文集》录入，与县志所载略有不同，不同处已标出并录县志内容以作参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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