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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诗绮靡者多 , 孝光独风骨遒上 , 力欲排突古人 , 乐府古体皆刻意奋力 , 不作庸音 。” ——《四库全书总书·五峰集提要》 本期孤屿志，让我们走近这位元代诗人李孝光，一窥他的时代、他的才情和他与江心屿的故事！ 瓯江孤屿 朱家兴摄于1955年 李孝光，字季和，温州乐清人，居住在雁荡山五峰下，故自号五峰狂客。他的一生主要以诗文知名于世，“诗文自成一家，为东南硕儒”。遗憾的是，他的文集原著《五峰集》早已散佚，因而导致这位生前声名赫赫的作家在后世逐渐冷落，而且留下了一些难解之谜。  “李孝光季和，东瓯人。古诗歌行豪迈奇逸，如惊蛇跳骏，不避危险。” ——明·胡应麟 李孝光所处的元代正是异族入主中原时期，汉族儒生不受重用，科举中断了半个世纪之久。 元代的任官制度“亲疏有别”，歧视南人。因此，李孝光在家乡隐居几十年，直到60余岁才出仕为官。但他到达大都后，发现留给他的不过是一些清贵的闲职，无法济世救民，于是在失落中，李孝光踏上南归之路，途中郁郁而终，“可怜华发江南客”。 《李孝光集校注》 李孝光 撰 陈增杰 校注 官场失意、诗坛得意。李孝光将自己的才情倾注在诗歌创作上，寄情山水之中，收获了一批重量级的知己。他和元代文坛领袖杨维桢是志趣投契的诗友，两人齐名，并称“李杨”。他交游中寄酬最多的一位是元诗的代表作家、雁门才子萨都刺，两人情谊甚笃。  更令人称奇的是，元朝、明朝两位皇帝即元文宗、明太祖，都传有与李孝光诗作差不多相同的文章。温州学者陈增杰对这一有趣的现象曾有过考证。 清嘉庆四年（1799）花埜山农重修《乐清淀溪李氏宗谱》卷三《录上·六世》收录李孝光七律《应召》三首，其中第一首： 早起披裘快着鞭，月眉斜挂柳梢颠。 两三点露忽疑雨，四五个星犹在天。 犬吠竹篱人赚路，鸡鸣茅舍客惊眠。 须臾拥出扶桑日，七十二峰在目前。 “两三点露”联甚佳，点化前人名句而成，出于五代蜀何光远《鉴诫录·容易格》：“王蜀卢侍郎延让，吟诗多著寻常容易言语，时辈称之为高格……有《松门寺》云：'山寺取凉当夏时，共僧蹲坐石阶前。两三条电欲为雨，七八个星犹在天。’” 宋代辛弃疾运以入词，《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七八个星天外，两三滴雨山前。”  这确是一首好诗，只是传本《五峰集》及诸选本均不载，读者罕见。陈增杰将诗收录在其编注的《李孝光选集》中。有趣的是，相传元文宗和明太祖二作，与李孝光的这首诗构思立意相同，句调如出一辙。 明叶子奇《草木子·谈薮篇》载，梁王登宝位时，自建康之京都途中，尝作一诗云： 穿了氁衫便着鞭，一钩残月柳梢边。 两三点露滴如雨，六七个星犹在天。 犬吠竹篱人过语，鸡鸣茅店客惊眠。 须史捧出扶桑日，七十二峰都在前。 （注：“梁王”，指后来即位为元文宗的图帖睦尔，应作“怀王”。）  明姚士观等编校朱元璋《明太祖文集》卷二十有《早行》诗： 忙着征衣快着鞭，转头月挂柳梢边。 两三点露不为雨，七八个星尚在天。 茅店鸡鸣人过语，竹篱犬吠客惊眠。 等闲拥出扶桑日，社稷山河在眼前。 五十六字中，元文宗诗39字同，易17字；太祖诗34字同，易22字，剿袭之迹显然。三诗相较，其用字工致又以李作为优，两位皇帝的易作都不免“点金成铁”之嫌。  从庙号文宗可以看出，图帖睦尔是元朝最有文艺细胞的皇帝。他自幼成长于汉地，精通汉语，倡扬儒学，是元朝颇有建树的一位皇帝。他能亲自作画还聚拢了一大批文人宫廷画家。值得一提的是，他非常器重的宫廷画家、元代界画第一人王振鹏亦是温州人。 文艺青年元文宗还是怀王时，居建康（今南京），与文士颇多交往，和李孝光也有交集。李孝光当时客寓金陵，特被顾遇，受知怀王。因此，有学者推测，应该是怀王在南京得知李孝光的这首诗，非常喜欢，经常吟诵，后人不知详情，误以为这是元文宗写于赴京继位途中的诗咏，收录下来。  至于，明太祖的诗作，大概又是从流传下来的元文宗诗作“改头换面”而来。可惜，“抄作业”越抄越差，这从“社稷山河在眼前”之带有谀颂意味的俗笔可知。“结联雅俗之别判然”，还是元文宗更胜一筹。 从这件趣事，亦可以看出李孝光在元代诗坛的影响力。  李孝光作为元代温州诗人的旗帜，在诗之岛“江心屿”亦有诗作。遗憾的是，比起他留给家门口雁荡山创作的大批诗作，他只为江心留下了一首赠别诗。 江心寺赠唐博士 （元）李孝光 银浪舞轻航，天风起石塘。 六鳌扶地势，万象发天光。 树涌中流碧，莲生隔浦香。 潭龙莫深卧，一雨九州凉。 译文：风从石堤边卷起浪涛，小舟在银色浪涛上舞蹈。六只巨鳌维系着地势，万物散发着太阳的光耀。绿树从碧波中涌出，隔岸传来莲花的芳香。深潭中的龙啊，不要再蛰伏了，期待你行云施雨，让九州生凉。 孤屿嶙峋耸境中，邵度摄于20世纪30年代  不知道是不是滚滚瓯江，悠悠孤屿，总是容易勾起细腻诗人的离愁别绪，倍加令人感怀，令无数诗人“不吐不快”，留下了一首首江心送别诗。 《江心别意》 明·汪循 春雨罗山旧弟兄，东瓯江上送君行。 悠悠不断江心水，不及通家骨肉情。 汪循在明代中叶任永嘉知县。这首七言绝句是送友之作，明显带有李白《赠汪伦》的味道，连所用韵也是相同的。可惜的是，汪循所送为何人，和李孝光诗一样难以考证，只知道他与汪循有通家之好。 《中川席上送陈同甫》 宋·许及之 眼底男儿隘六区，似君豪气有谁如。 中原赤子头今白，天下苍生力未纾。 北阙有书流涕上，西山无地带经锄。 共谈世事何时了，劝子加餐返故庐。 许及之，永嘉诗人。这首诗是东道主送陈亮（即陈同甫）回永康，饯别江心之际。陈亮是南宋“事功学说”的代表人物，学术主张与永嘉学派相近，深受薛季宣、陈傅良、叶适等人的推重。 许诗通篇都没有“儿女共沾巾”的凄凄切切，而只有忧时志士的苍凉悲慨。 席间，陈亮有诗： 《南乡子·高等永嘉诸友相饯》 人物满东瓯。别我江心识俊游。北尽平芜南似画，中流。谁系龙骧万斛舟。去去几时休。犹自潮来更上头。醉墨淋漓人感旧，离愁。一夜西风似夏不。 江心送别诗数量颇多，延续到明清时期。 《江心送别》 明·刘现 我爱中川胜，常思一苇通。 潮声喧万马，塔影浸双龙。 江阔涵秋月，云深隐暮钟。 送君成远别，乡思逐飞鸿。 《江心饯席》 清·端木国瑚 置酒青天上，寒星动客衣。 西风一夜起，黄叶满江飞。 海水群翻壁，山云尽解围。 登舻眺长道，不是送将归。 晚清，江心屿还上演了一场百里追送友人的感人故事。著名诗人江湜（字弢叔，江苏长洲人，号龙湫院行者）曾在乐清为官，后赴外地任职。江弢叔的客船快近江心屿时，乐清诗友陈诰乘小船追送而来。于是泊舟江心，两人同登孤屿，相互盘桓良久。为酬答陈诰百里追送之情，江弢叔在扇面上作图题诗相赠。 陈生惜别远送我，追及我于孤屿前。 因登孤屿同一眺，俯见山郭生苍烟。 瓯江一道入海去，海云飞落东南天。 远帆欲随孤鸟没，目极浩渺心凄然。 这些送别之诗，笔致、色调各不相同，但无不交融着江山之美与人情之美。借用张翥的《岁之暮矣三首送李五峰之温州》中诗句作为结尾……或许，滚滚逝去的瓯江水，见证了太多的离别，更懂每一次相聚的意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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