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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意义 周舆 人固然是生物的一种，但如果仅仅从生物层面去解释人类的一切，那就有问题了。 更常见的假说，是认为世界和人的存在都是有意义的，都有一种先验的意义，这就是各种宗教的说法。一神教就不用说了，即使佛家把世界和人的存在说成是虚幻的梦幻泡影，但在本质上仍承认意义的存在，这也是一种先验性的认证。 从科学角度看，人类基因确与某些物种有90%以上的近似，但那也只能说明人类肉体和物质层面的构造情况，但这能解释人类精神和灵魂层面的来由吗？那些东西是来自所谓的进化吗，是被进化所塑造出来的？ 人不同于动物最重要的一点，是需要信仰。也就是说，人们寻找着意义，由此这个世界也就真的有了意义。 这个意义当然并不是让人凌驾于这个世界之上，而是说既然世界的存在是有意义的，那么人的出现也是一种必然。既然人是一种必然的存在，那人生肯定是有意义的，而人类的道德也就有了根据。就像康德所理解的那样，道德的来源不用归结为神或其他神圣之物，人类从内在自我就能唤醒道德。 人类存在的第一大事，就是探寻存在的意义，即自我的意义和宇宙的意义。 但这个过程可能是漫长和绝望的，它也许将与整个宇宙的本次行程相始终。阿西莫夫的小说《最后的问题》不就是这样揭示的吗？即使到宇宙毁灭那天，人类也还是没搞明白存在的意义（小说把这个形而上学的问题简化为一个关于实现负熵的问题）。 那时，人类已经不存在了，但人类的意识还存在，并与整个宇宙的智能生命结合在一起了，一块思考终极问题，但还是想不出，直到毁灭的时候才恍然大悟。但随后，我们看到的不是真理被揭示，而是宇宙再次重启。最终，还是一场演示，而不是揭示。 其实，与万物的演化比起来，存在本身更为神秘。就像海德格尔说西方思想史两千多年来遗忘了存在本身，研究的只是存在者。 当我们意识到存在本身的玄妙，当我们有了对存在的认知追求，世界在我们面前就豁然开朗了。我们要追寻存在的意义和生命的意义，要做有意义的事情，但同时绝不是刻板的，而是有趣的事情。 在追寻的同时，我们也会意识到获得丰富生命体验的重要性，同时最终也会保守某种道德准则或基本底线，这一切并行不悖。有意多体验，然后守规矩，给自己最后定一两个规矩。 这一切，都不是来自于动物性和生物性的本能。我们看到，有些恶人无休止地做恶，欲壑难填，它们的人生似乎是动物性和生物性占了主导。 但人类作为一个有道德的生命，道德的来源其实是先验的，并不是生物体所给予的。有人说道德是一种迫不得已，是来自外部因素的制约，其实并不是，而是来自内在。很多时候人们如果做恶，别人并不知道，而只是你自己觉得不好，这就是一种自我限制。 认为生命和宇宙的存在都有先验的意义，是一种思维方式；认为人类是生物性的，是进化来的，也是一种思维方式，它们都根植于现在人类所拥有的那种认知方式。 是不是还有别的思维方式？就像4维或11维空间，我们可以从数学和几何角度推导出来，但以人类现有的思维方式却无法想象出来。就像暗物质、暗能量，从科学角度完全可以推导出来，但人类就是无法把它们想象出来。 总之，存在就是人类终极关怀的根本目标或对象。人类思想史上的各家各派，在本质上提出的见解都不过只是各种假说。不同的宗教都认定自己找到了什么，但它们不仅找到的东西不一样，事实上找的方式也不一样。 比如一神教，找到了神，佛家找到了空性或佛性，是不是找到的东西不一样？但更重要的是，它们的出发点不一样，找的方式不一样，而表达方式也不一样。 哲学也在寻找，到了康德、黑格尔和海德格尔那里，找的也很深，但是他们提出的东西也都是假说。 其实，无论宗教还是哲学，最终都是在不同侧面以各自的方式去描摹一样东西，只是高度、深度、角度各有不同罢了。 那么人们最后无论怎样活着，最终还是要回到本心，还是要依据本心。这个东西不是来自生物性，而是属于灵魂性层面的东西。人类也有性行为和性生活，而且在生活中占据重要位置。但是，这绝不仅仅是动物性的，人类在这上面附加了很多东西。我曾说人类的性生活至少有四个层面，而这绝不是动物所具备的。 其实，无论哪一派宗教和哲学，最终还是希望让人们超越那种没有意义的、虚无的、平庸的生活。但这不是说平常的生活就没有意义。有意义的生活可能在形式上也很平凡和平常，但不妨碍有超越性，就看你是怎么活着。很多高士一辈子活的很简单、很简朴，但生命非常充实和自在。再看有些人每天在红尘里打滚，挣的钱也不少，好像荣华富贵都得到了，但未必活得快乐和有意义。 显然，对生命的感受，不在多而在深。如果对生命的体验比较深刻，那就有意思了；如果不深刻，做任何事情都是浮皮潦草，那就没意思了。 对于生命，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体验方式，不过首先跟每个人生命力强弱有关。当然，还跟每个人的认知方向有关。有的人喜欢这样，有的人喜欢那样。人类的终极关怀有几种路径，科学是一种，哲学是一种，宗教是一种。还有一种，不是认知，而是审美，即从感性体验入手。 在人类精神构建方面，这几个层面都有。如果有人追求确定性，或者说他在意方面的需求很强烈，他就会追求和确定信仰。如果人喜欢刨根问底，也许就会喜欢科学或哲学，这也是在追求一种确定性，不过通过逻辑和理性的推演，最终无法达到确定性，而是通过不断怀疑和思辨的过程，不断拓展了自己的视野。 但在宗教那里，它告诉你不要再推了，我们已经有答案了，你直接去信就可以了。无论是信解行证，还是因信称义，关键你得先信。 有的人要信一个东西，那就去信好了；有人不会轻易相信，那就去做研究好了。有的人什么也不信，也不去做研究，觉得生命是一场游戏，那也没什么，不妨多去体验和感悟。 说到这里，人类的这些游戏，都不是动物所能具有的。当然多数动物也会嬉戏打闹，尤其在小时候，但人类的这些高级游戏不是它们能玩的。 我倾向于每个人的人生都是开放式的，不要被任何东西所拘执。佛家说你即便信佛，也不能执着和着相，这就说的非常彻底，是要破除一切迷信和禁锢。但这条路不适合更多的人，而只能适合极少数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还是需要信点什么，这样才能活得简洁明快，同时又能对道德有所尊崇。 当然，最终还有一个检验标准，就是别管你自称信什么，或者什么也不信，最终要看你活的好不好。不过，这个“好”有没有标准呢？ 这个“好”，也不是俗世所谓的成功和幸福，而是你活的是不是达观、快乐和健康。 你看，这个标准是不是也很宽泛？但是不是又不那么功利，不那么物质？做一个“好”的人，说难也不难，只要比较善良、达观、快乐和健康就挺好。但问题是，这世人又有几人能做到上述这些？ 这种“好”，事实上也与现存的各种宗教和哲学的提法获得兼容。当然，有些宗教本身是有问题的，比如它宣扬仇恨，对于“异教徒”要斩尽杀绝或把他们“同化”，这就不对了。 总之，“人生是逆旅，我亦是行人”。 生命，对我来说就是一次艰苦而愉悦的跋涉，是探索和体验，是边探索边体验，边体验边探索。现在，对于人类思想史上的各种说法，我都只是把它们当作一个个假说，那是无法验证的。 或者，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或者最大趣味恰恰就在这里，它不是能被我们所彻底认识的。如果被我们认识了，这个故事也就立即over了，这个世界的存在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因此，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其实就在于它不会被我们轻易认识，而这个游戏的根本意义和最大价值，就是人类的认知。或者，这其实也是宇宙的自我认知，因为人类毕竟是宇宙的一部分。当然，也不排除，宇宙不过是一个NPC，而人类才是那个被预设的主角。 过去，人们一定要寻找到某些确定的真理或意义，但现在却未必了。事实上，人类可以在不确定性中，也能把这一辈子过好。就像“我思故我在”一样，寻找意义，其实就是人类所能确定的唯一有意义的事情。 在短暂的人生中，人们其实也能达成一种比较圆满的生活境界。而这种圆满，既可以是信徒们与心目中的永恒真理的结合，也可以是怀疑论者或探索者以现有的认知水平与现有的生活方式达成平衡。 也许，我们不必有更高的企图心，那本身也是一种执着，而且是一种没必要的执着。不过，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不妨还是多去探索和体验，那恐怕是人类做为这种存在者最有意思的一件事。 2022年1月9日 根据《周舆之论第1412期 生命的意义》（20220106）音频整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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