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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剑男的诗歌特色 ——以《在临湘监狱》（外五首）》为例 吕本怀 一，以经历作为底色 这组诗中始终有自身在场，剑男的诗让人往往有近乎日记的感觉，所见，所闻，所悟，均娓娓道来，让读者颇有促膝之感。《在临湘监狱》记录了他与妻子一起去看望朋友的经历，哪怕时间过去了近三十年，一切却宛如目前。他很清晰地回顾了朋友为什么会走进监狱，并记录了会见时的印象。难能可贵的是他对会面如实记录，并未因博取眼球而将过程描摹得悲悲戚戚。在监狱一年，朋友不但没有颓废，反而“变得黝黑和健壮了”，“你以为哪里不是监狱？”则表达出朋友面对这场变故的坦然与清醒。从这个反问中我还可体会到他曾经婚姻的不幸，他之所以拔刀相向很可能源于要冲破那座监狱，那是一座心灵囹圄，而当心灵囹圄终于被突破，他却又将自己的身体送进了临湘监狱。他的遭遇充分说明人的身心难以抵达绝对自由，这也应是“从头到尾，我们都没有谈到天堂”的主要原因。 以生活作为底色，意味着剑男对现实不作虚妄的拔高，也不做人为的降低，而是将生活真实呈现。《昨夜的乡村一定大哭了一场》里，那位“悲伤的少年一直睡到了初阳升起”，照一般人的理解，这个少年既然悲伤就该彻夜难眠，但在诗人眼中他毕竟只是一个少年，少年自有少年的身心规律，“一直睡到了初阳升起”反而凸显了他之前的悲伤之深，让人对他的处境更加同情；倘若诗人让少年昼夜哭哭啼啼，则明显让人觉得不真实、不可能，不但不会加深读者心目中少年悲伤的程度，反而会让读者因做作而减轻怜悯。 二，以画面营造诗意 读剑男的诗，我不禁想起王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这种境界一般人很难抵达，而在《山雨欲来》《上河》《山腰上的老屋》诸篇中，剑男用诗句营造出逼真而有清晰的画面，并用画面准确传达出诗人所要表达的诗意。 “阳光是逆着河水照过来的|照着挖沙的船，日益裸露的河滩，以及|河滩上零星的荒草，说是河|其实是众多的水荡子，因此远远看上去|就像一面打碎的镜子散落一地”，读这样的诗句，分明有在看一幅油画的感觉。被挖沙后的上河无疑凋敝，众多的水荡子将一条记忆里的母亲河生生地肢解，唯有那一脉阳光是对它温柔的抚慰，水荡子给人“打碎的镜子散落一地”的感觉，可能来自它对阳光的反射。 “一角灰瓦的屋檐在高大的枫杨掩映下|挑出山腰，落寞、苍凉，有颓废之美|惊异于门前的野花开得冷艳、荒芜|那紧闭的柴扉似乎就要被一首诗歌叩开”则近乎一幅国画，画面中“山腰上的老屋”欲露还藏，高大的枫树反成为画面的主体，冷艳的野花作为点缀，正是在这样一种情境下，诗人才期待“那紧闭的柴扉似乎就要被一首诗歌叩开”。“紧闭的柴扉”是中国传统诗歌里经常出现的意象，似乎表达出一种可能，但也仅只是可能，山腰上那座如此萧瑟的老屋，很容易让人想起“春风不度玉门关”，而在下一个春天里，紧闭的柴扉真的会被一首诗歌叩开吗？ 读这三首诗，我首先进入的不是诗句本身，而是由诗句所构建的画面，诗意则需在画面里细细玩味与把握。这些诗，不但“诗中有画”，且画面绝不单一：《上河》是油画，《山腰上的老屋》是国画，它们都是单幅，而《山雨欲来》则是册页，读它有看视频的感觉，能让人在画面里充分感受到时间的挪移。 三，以感悟支撑质感 剑男这组诗，仔细品味均有其风骨，而风骨主要体现在他对人生与现实的清醒。《在临湘监狱》中，他将自己对现实与人生的感悟，通过朋友的反问表达出来，“你以为哪里不是监狱”，这既是对体制现实的叩问，也是对人生本质的揭示。《山雨欲来》中，他坦承“这么多年，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被孤寂压低的村庄|是我第一次看见它的屈辱，在被雨水|洗涮之前有着黎明的模样”，如今还有多少人敢如此真切地打量村庄，并将自己的真实感受传达给读者呢？而《上河》里，诗人在呈现出上河的凋敝之后，马上就联系到自己的人生，“浩荡的生活”与“远大的前程”只是少年时的梦，等到有一天真正进入到生活，不得不面对生活的撕裂，并在琐碎与安静里渐渐老去。 现代诗越来越远离抒情与议论，而将呈现作为表达的唯一，这种发展趋势无疑有其合理性。不过呈现也有深浅之分，比如口水诗，它们的确也在呈现，所呈现出来的却只是一杯白开水，有时甚至还是一泡尿、一口痰，很难说抵达了诗歌应有的境界，而剑男这组诗，不但给我们呈现出一幅幅画面，让读者透过画面感受到诗意，而且还能引发读者的思考共鸣。读完《在临湘监狱》，你是否也有“哪里不是监狱”的浩叹？读完《上河》，你是否觉得自己也正与“浩荡的生活”与《远大的前程》渐行渐远？而读完《山腰上的老屋》，你是否也会与诗人一样，渴望能有一首诗歌尽快将那紧闭的柴扉轻轻叩开？ 完全没有感悟的诗歌，完全不能引发读者共鸣的诗歌，很难被归于诗歌这个文学门类，顶多也就是分行而已；不管诗歌今后如何发展，这两点都是我读诗时所坚持的起码标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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