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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钓鱼城丨荒烟故垒,上帝折鞭处

 方待夜半听君语 2022-01-11

从重庆乘坐高铁,不到半个小时即抵合川。

古老的合州,如今已成合川区,完全融入了直辖市的轨道交通圈。而在当年,这里乃是居控众水而通长江之要害,为坚守而诞生之钓鱼山,倚天拔地,雄峙一方。

宋人祝穆《方舆胜览》记载:“钓鱼山,……山南大石砥平,有巨人迹,相传异人坐其上投钓江中,山以是名。钓鱼城建于钓鱼山上,嘉陵江、渠江、涪江三江在此交汇,呈半岛形,城址奇绝。
南宋末年,宋将余玠、王坚等人,以重庆城、钓鱼城等数十座山城组成坚固的防御体系,抵抗蒙古大军长达40余年,大汗蒙哥在钓鱼城下含恨而终,这是作为军事重镇的重庆,在历史上最光辉的时刻。
犀舟曾挥白羽扇,雄剑几断曼胡缨
公元1234年,即南宋联蒙灭金的同年,伴随着南宋「端平入洛」的失败,旷日持久的宋蒙战争于次年(1235年)在蒙古大军南下的铁蹄声中打响了。
在这场反复无常、前后历时近半个世纪的惨烈战争中,宋、蒙两国在辽阔的中原大地上一共开辟出三大战场,即西部的川蜀、东部的江淮与中部的荆襄战场。

▲蒙哥:蒙古帝国的第四位大汗,在其死后,蒙古帝国逐渐走向分裂。

1258年,蒙古大汗蒙哥汇齐三路大军联合攻宋,东路军由塔察儿统领(后因塔察儿作战不力,被蒙哥替换为忽必烈),主攻江淮;西路军由兀良哈台统领,以云南为跳板直插南宋腹地;至于这中路军,则由蒙哥大汗亲自统领,主攻川蜀。
按照蒙哥的构想,三路大军最终将会在长沙附近顺利会师,然后集结部队继续向东挺进,最终一举灭宋。

▲临江而建的钓鱼城,形势险要

当大军攻入四川,“破利州、隆庆、顺庆诸郡,阆、蓬、广安守将相继降”(《续资治通鉴》),蒙哥率军如风卷残云般攻陷川西、川北等川蜀大部分地区,于1259年初向东直抵钓鱼城下,此时的蒙哥恐怕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被这一座弹丸小城,生生拖住了大军前进的步伐。
这座小小的钓鱼城是在南宋名将余玠的主持下,于1243年重新筑造而成的。作为余玠所打造的山城防御体系中的重要一环,同时也是拱卫重庆府的最后一道屏障,钓鱼城依傍「雄峙一方」的钓鱼山,专为抵御蒙军而建。
如果蒙古大军要从这里顺江而下进入长江主动脉,那么钓鱼城无疑是蒙古大军无法绕开的城池。从地理上来看,钓鱼城三面环江,易守难攻,就像一块硬骨头,死死卡在入侵四川的蒙古军的喉咙上。

▲钓鱼城俯瞰示意图

接下来的攻守故事,《元史》上的记载非常清楚:

二月丙子(注:公元1259年),帝悉率诸兵渡鸡爪滩,至石子山。丁丑,督诸军战城下。辛巳,攻一字城。癸未,攻镇西门。

三月,攻东新门、奇胜门、镇西门小堡。夏四月丙子,大雷雨凡二十日。乙未,攻护国门。丁酉,夜登外城,杀宋兵甚众。

五月,屡攻不克。六月丁巳,汪田哥复选兵夜登外城马军寨,杀寨主及守城者。王坚率兵来战。迟明,遇雨,梯折,后军不克进而止。是月,帝不豫。秋七月辛亥,留精兵三千守之,余悉攻重庆。

癸亥,帝崩于钓鱼山,寿五十有二,在位九年。追谥桓肃皇帝,庙号宪宗。

元史对蒙哥死因没有过多描述,但按照《合州志》的记载,在蒙哥人生的最后一段岁月中,破城心切的他在一次现场督战时不幸被宋军的「炮风」震伤(一说染病),最终抱憾而亡。

▲《元史》中出现的奇胜门和护国门

当然,大家更熟悉的或许是金庸先生《神雕侠侣》中的演绎:

「杨过低头避过,飞步抢上,左手早已拾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呼的一声掷出,正中蒙哥后心。杨过这一掷劲力何等刚猛,蒙哥筋折骨断,倒撞下马,登时毙命。」——《神雕侠侣·第三十九回》

虽然在金庸先生的笔下,蒙哥的死亡地点被改到了襄阳,不过这丝毫不影响钓鱼城在历史上的重要地位。
据说,蒙哥曾留下这样的遗嘱:“我之婴疾为此城也,不讳之后,若克此城,当尽屠之。
大汗殒命于钓鱼城,蒙古内部军心大乱,各路大军全面回撤。围绕着汗位继承权,忽必烈阿里不哥两兄弟大打出手,展开了为期五年的内战。而另一位远在西亚的兄弟旭烈兀在得知蒙哥死讯后,也停下了入侵埃及的脚步,率主力东归,只留下兵力并不充足的怯的不花继续西征。

▲巴格达之战:旭烈兀西征期间,蒙古帝国与阿拔斯王朝之间爆发的著名战役,战后巴格达惨遭蒙古军队屠城。

就这样,因为钓鱼城一战的胜利,南宋王朝暂时解除了亡国的危机,而其国祚也被延长了整整二十年。
由怯的不花所统领的蒙古军,则在埃及遭受到马木留克的致命打击。界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蒙古西征,至此宣告了终结。
蒙古大军的西征,在西方史学家们眼里,和伟大的征服者阿提拉一样,是惩罚欧洲的上帝之鞭。钓鱼城,这一弹丸之地的坚毅,改写了世界的中古历史,因此被称为“上帝折鞭处”。
西湖日夜尚歌舞,只待崖山航海行
然而,一座城池的坚守,能改变一时之局面,却终挽不回南宋灭亡的悲剧。
当忽必烈最终赢得内战的胜利,并由此接替蒙哥成为新的蒙古大汗后,他充分吸取了蒙哥的教训,并在宋蒙战争迈入第三个阶段后,转而将进攻的重点放到了荆襄战场,并意图从中部击破宋军。
事实证明,忽必烈的战略转向是正确的,而南宋王朝就这样在蒙古军队的步步逼近下,于二十年后的崖山海战中彻底覆灭。

崖山一战,是南宋祥兴二年,元至元十六年,公元1279年。

▲忠义祠,建于明弘治七年,祭祀钓鱼城守将王坚、张钰。清乾隆二十四年重建,现存建筑为光绪重建格局

▲忠义祠正殿,祭祀于玠、王坚、张钰、冉琎、冉璞牌位

西南潼川府路合州钓鱼城,守将王立在获知这一噩耗、且蒙古方面发誓不会屠城的前提下,选择了开城投降。弃城后守城三十二将全部拔剑自刎,忠烈千秋。

换言之,从筑城之日起到南宋灭亡的这36年间中,钓鱼城在抵抗蒙古的南侵过程中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不过,完成了历史使命的钓鱼城也迎来了它的厄运。因为钓鱼城在此前留给了蒙元太多的阴影,所以当元王朝和平接收钓鱼城后,便选择将其拆毁。
此后,一直到清朝,当地人为了抵御白莲教的侵扰才部分重筑此城。我们今天所看到的钓鱼城遗址,则是在建国后依照古城废弃的遗址重建而成的。
钓鱼城下江水清,荒烟古垒气犹生。
古城虽为重建,但旧时城内遗迹皆在,钓鱼城之江山形胜,风景不改。
城内有一处“九口锅遗址,遗存有建筑基槽和柱础,其间还分布有表面磨制光滑、圆心犹如柱础的“锅”状凹坑。专家认定该遗址为当年的“兵工作坊遗址”,是钓鱼城军民碾磨火药原料和制作兵器的地方,故有“中国现存最早的兵工厂遗址”之称。
另有圆形石碾碾盘和轮碾凹坑,是钓鱼城军民的粮食加工场地。
“独钓中原”石坊,明万历四十六年州人为颂扬钓鱼城军民功绩而建,题刻为明合州进士李作舟手书
“独钓中原”牌坊后为护国寺,古合州四大名刹之一,唐合州名僧石头和尚创,南宋绍兴年间达到鼎盛,后元明清均有重建,现存大山门、天王殿、大雄宝殿、药师佛殿、观音殿、祖师殿及僧房前后院。

钓鱼城内还有一处石照县衙,是宋蒙(元)战争时期唯一延续到元朝至元十六年(1279)的南宋地方政权机构,素有“南宋最后一座县衙”、“大元统一之后唯一的南宋县衙”之称。

在钓鱼城闲走,在这些古遗迹之外,还有一片现代题刻值得关注。

在护国门内左侧石壁上,有一道“民国要员题词碑刻长廊”,在蒋中正、何应钦、张治中、万耀煌、康泽、施则凡等要员题词外,还有一方《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特别训练班成立十周年纪念碑记》。

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是南京国民政府设置最早的军事教育机构。1927年11月筹设于南京,于次年3月开学。1933年,又成立一“特别训练班”,专门培训下级军官。蒋自兼校长,康泽任班主任。1938年,因抗战内迁,由丰都进驻重庆以北的合川县城。

“上天梯”处石壁上镌刻有特训班教师袁锡陈题写的“忠勇坚贞”题刻

1943年正值抗日战争最为艰难的时期,日本侵略者对合川进行了多次狂轰滥炸,原住合川县城的特别训练班就搬迁到了钓鱼城上。在该特别训练班创办十周年之际,兼任国民党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校长的蒋中正亲笔题词,并委派何应钦、白崇禧和张治中等要员前来钓鱼城参加了纪念活动,从而留下了这一片摩崖题刻。

除此之外,在山崖上还镌刻有抗日将领孙元良在抗战胜利后的题刻:“元鞑逞淫威,钓鱼城不破;伟哉我先烈,英名万世播。”

距离钓鱼城之战近700年,这山、这城又见证了另一场旷日持久、苦卓绝的战争,还好,这一次没有象当年一样,走向崖山航海的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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