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小胡老师（小说）

      “刺儿头”小胡老师走了。有人说是被交流走了，有人说是人家辞职去了其他好学校。

      领导长出一口气。就像脚掌上折磨了他多年的鸡眼给剜掉了一样，一下子轻松多了。他时常舒坦地抚摸着微隆的肚皮，很少见的在学校里四处转悠。一直都是沮丧着的脸，就好像总在害胃疼一样。现在嘛，居然很难得地露出了一点笑意。

      同志们也有出了一口气的，也有表示有些惋惜的。

      小胡老师是华东师范大学数学系毕业的，在教学上那是绝对的顶呱呱。但是小胡老师这人脾气耿直，就像个当兵的一样，见不得那些曲曲弯弯扭扭捏捏的事情。

      社会上有个公论：教师这个群体比较好管理，因为他们有知识，总体素质高，但就是喜欢对一些看不惯的现象碎叨叨。——叨叨就叫叨叨去，不要理睬，只要不要把他们惹毛了就行。“惹毛了的老师不是老鼠，是老虎。你长三张嘴也说不过人家！”

      这样的说法有点道理：教师一般不跟人闹活，一旦闹活起来，还真不是好抚弄的。尤其是那些有主见有魄力有本事的，要是再有点关系，那还真的叫招惹他的人吃不了，兜着走。

      小胡老师就是这样的人，不要看没有什么关系。

      跟一般老师比较起来，小胡老师算是见了些世面的了。一方面是他从大西北老家要穿过大半个中国去上大学，一路上的见闻和经历比较复杂，这无形中丰富了他的阅历。更重要的是，他毕业后没有去报到，自己提着档案先在外面闯荡了一两年，然后才回来报到上班的。所以，他属于教师队伍里的“另类”：社会人+人民教师。这样，他的一些观点和分析问题的方法就跟大家不太一样了：只坚持对的，合理的，其他啥一概都不管。

      前年职称晋升，学校内部量化考核，教学质量奖加0.5分，班主任加0.3分，中层主任加0.8分。结果，积分加下来，五个名额班主任只有两个人入围，其他三个都是学校大小领导。

      大家意见大的很。尽管小胡老师不是班主任，但他也很觉得不公平。他主张班主任老师们跟学校领导几次交涉，最终把一个主任取下来，换成了一个年龄大一点的班主任进去。

      “刘老师都这么大年龄了，当了一辈子班主任。今年要是再不给机会，估计到退休都没希望了。”小胡老师眼睛盯着领导，“你说她是成绩不好呢，还是班级管理不好呢？高考质量奖和县级优秀班集体还说明不了问题吗？”

      领导给问得胡打岔，说是学校职称评定小组按标准积分得出来的结果。虽然说有积分标准，但有一些是领导考评20%和职评小组10%，这样科学的标准就不怎么标准了。

      ——刘老师就是这样进去的。

      从此，小胡老师成了领导眼里的“刺儿头”，但却成了老师们的主心骨。

      第二年九月开学，没有一个人愿意当班主任：累死累活的，职称积分都没有按照政策倾斜。还不如安宁带个课，杂事儿少了，成绩好拿个奖，硬气。

      最终，领导连哄弄带威吓地，算是把班主任工作安排下去了——大多数是年轻人，不敢不服从安排。说是职称积分标准改成0.8，向班主任倾斜。小胡老师也成了班主任，他是替一个快要生小孩的女老师当的。——那个女老师推辞不掉，给弄得泪汪汪的，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主动接过了这个任务。

      小胡老师教学那是没得说的，你看人家课堂上轻轻松松乐乐呵呵的，学生们还就喜欢他的课。理科，解题思路很重要，他就是掐住这个关键，点化学生，引导学生。那么叫人头疼的高考试题，叫他给讲解得像玩游戏一样有趣。

      班级管理上，他采取的是“散养”方式。他的“散养”，跟作家写散文一样，“形散而神不散”。他表面看起来是在放，实际上是在收——收集学生们的心劲儿。

      “高三了，痛快耍也是这些日子，好好学也是这些日子。其中的轻重大家都很清楚：要么步入社会，要么步入大学。”

      没有谁像他这么轻松当毕业班班主任的，但秩序出奇的好。

      年终绩效增量考核奖的时候，分发标准行政人员的标准居然跟班主任一样，中层主任那就更不用说了，比大家多五六千块钱。

      领导的意思很明确：把手下的管理人员照顾好，他们就会处处操心用心，自己领导起来省心。这一下子，搞得天天忙活得脚不点地的班主任们和任课教师们很受打击。

      “咱们辛辛苦苦地备课上课写教案写反思，到头来还不如那些一天没什么负担光检查的。”主要的意见就是这些，大家认为极不公平。

      小胡老师当然也这样认为，他觉得这个涉及到每个人的切身利益，学校有工作量考核标准，那就严格按照这个执行。一线主课和班主任，那必须是最高的。其他人嘛，就次之。

      这个方案引起了很大意见。以小胡老师为代表的几个人，代表老师们要求学校领导公示考核分配结果，把所有人的数目都公开。

      可是，学校一直压着没有实施，直到期末考完试，召开总结会，宣布了分配方案。小胡老师会场上直接站起来质问具体考核标准，让领导解读一下分配方案。领导们顾左右而言他，说有意见会后去办公室问。然后直接宣布放假了。——老师们连查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最后，绩效增量就那么打了个包袱，稀里糊涂地发了，大家只能在底下抱怨发牢骚。

      听说小胡老师带着几个高三班主任直接去了领导办公室，争辩的声音比较大。

      过完年开学，没见小胡老师来报到上班。同志们很意外。教务处主任说小胡老师轮岗交流去了其他学校；跟小胡老师私底下关系好的老师们都清楚，小胡趁春节期间，辞职去了一个名气很大的学校。“人家有这样的学历，走到哪里都受欢迎！”

      来年九月开学典礼表彰大会，高考质量奖被安排给了关系户——根据政策，一个学校某一学科成绩突出，具体获奖人员由学校在任课老师里确定。原本评出来的优秀班集体，大家并不怎么认可：考试考不过人，秩序比不过人。

      领导在台子上宣布获奖受表彰人名单的时候，大家都说：“唉，要是胡老师还在该多好啊！”

​

​

（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人。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语文专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