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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里乡情 文/郑灵生 我的老家地名叫山会。的确有山，横亘在村前，挺拔地绵延出去。一条小溪打村子边经过，从过去流淌到如今。 我的童年几乎都是在老家度过的。现在每逢有机会回去时，总要和村子里儿时的伙伴们打打招呼，他们一概是憨厚地笑着，拽着你说，到屋里坐坐，到屋里坐坐。 老家属于当地较大的自然村，依山傍水，墒情良好，自能丰衣足食。加之年代久远，从墓地里的石碑可以考证至少有三百多个年头了。出过高官，也有富商，使得这里民风尚古，都把修房建屋当作生活中的第一大事。 我小时候是和奶奶住在一起的。特别喜欢听奶奶讲故事，奶奶的故事里总有一些幼小的我们想不通的事：西院堂磨房里的狐狸精招亲呀，社台的长房七仙女曾经梳过头啦，九奶奶家的小门壁上钟馗捉鬼时跑到上面去了……我既喜欢听，又惧怕着这些脑海中面目狰狞的妖魔。连奶奶家门前一对小石狮子都觉得有了灵性，总像是要跑下来咬人一口似的。常常在社台的长房前久久地驻留，想象着仙女们把长长的水袖甩成五彩的云霞。 最喜欢老家的房子。要是夏天，进了村口，沿着车道向右一拐，就能看见土坯墙根一溜儿叶子丛生的金针菜，郁郁葱葱。望门楼，跨门槛，从一对张牙舞爪的小石狮子中间穿过，进了院里，青砖青瓦青石板，门楼和屋脊上雕刻着避邪的怪兽与青龙。屋子的格局多是进门看中堂，两边跨厢房，冬暖夏凉，再加上门神诸将，窗花彩墙，的确是给人很古老的意味。印象最深就是屋里的窗棂，挺讲究的。把木条弯曲又弯曲，成五瓣花或六瓣花状，然后把木形的花夹在木条的缝隙处，用钉子联结起来，结实又美观。查过书才知道，这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桃花浪，也叫浪里梅。有的窗棂还是用麻纸糊着，有的就是明亮的玻璃了。从屋里就能很清晰地看到院子里的菜畦，一般都种着青椒、番茄、黄瓜等，满目青翠。嫩黄的葫芦花开得到处都是，地里、墙上，让你数都数不过来，还不时有小昆虫在中间鸣唱。院子里用山上的青石铺垫的平平整整，颜色不一，形状不一，你可以想成是你最喜爱的物件。房子上有很宽阔的滴水檐，青色的小琉璃瓦,一片片排列，下雨的时候水就从瓦片中间流下去，不愿进家的我就在这屋檐下继续着和小伙伴们的游戏。村子大，院落多，每一处院落都或明或暗地连通着。旁边一个小胡同，尽头有一扇院门，推开进去，转过照壁，又会有个廊房，再一拐弯，迈门槛，照例又是一堵照壁，待回转过来，蓦地眼前树绿花红，就又是另处一户人家的院落了。在以后的多少个梦里，这些弯墙曲院不由分说地占据着相当一部分。 房子的周围总有绿树环绕着。有柞树，有杏树，还有李树和榆树，还有高大笔直的钻天杨，好象哨兵一样守卫着这片厚土。站在村边望去，绿树成荫，进入人家一看，花团锦簇。在村子里走一圈，时不时被探出的树梢吸引住，跳起来就能拽下杏子或李子来，馋馋地咬下去，哎，杏子酸李子甜。老家的院子里树也很多，有桃树、李树、杨树、杏树，数杨树多，数杏树大。经常吃过午饭我们就到后院的杏树下，抬头开始找寻能看得上的杏子，找到了，爬上去，摘下来，揣在怀里，不急着吃，等以后再说。躺在用木板搭成的床上，枕一块凉席，在成荫的杏树下做一回酸酸甜甜的梦。要是赶上给院子里的树浇水，早早就得把水从渠上引过来，水也不大，就那么不急不缓地流着，到晚上才可以把所有的树都灌溉一遍，这些树也就越发绿得精神。 即使到了冬天也不错。隔着没有树叶的树枝望向那透澈空灵的蓝天，深邃幽远，时间长了，能感觉到自己的心灵也慢慢融化在这青天里，渐渐地不染一尘。及至下完雪，树不再是光秃秃一片，玉树琼花、风姿卓越，远处群山皑皑，银蛇蜡象。再加上偶尔捕食掠过的飞鸟，三三两两破冰浣洗的村姑，和隐隐约约飘浮着的炊烟，简直就是一幅活泼的北国雪村图。听得几声狗叫，吱呀门一推，就有人回到了家里。 屋外地冻天寒，家里却是热气扑面，通铺的大炕把农闲的人们烧的斜倚在靠被上，脸上泛着通泰的舒展。 既然是农闲就免不了亲朋好友们凑在一起聊那三山五岳，六朝十国的话题。白天走走窜窜，晚上邀几个人来，把高度数的老白干往桌子上一摆，大家盘腿席坐，就着点花生米，豆腐干，随便什么小吃喝便摆开了龙门阵。老家的人善饮且善谈，三杯酒下肚，脸膛泛起了红潮，气氛开始热烈起来。每个人都抢着说话，往往说着就争议开来，再加上喝了酒嗓门也高，从外面听就是家里面在吵架一样。妇女和孩子一般都不参加这种场合，妇人只是站在门里的一边，手里边干上点什么针线活边笑眯眯地瞧着自己屋里的那一个在胡天海地。孩子们眼巴巴瞅着那点下酒的小菜，被大人叫过去，吃口菜，又被灌了口酒，然后“哇哇”叫着，忽搧着舌头跑了出去，屋里更是一阵热闹的笑声。此情此景，让久居城市的我真的是恍然如梦。 离去的时候，大家总是用自家的土产把我的包塞得满满的，说，知道你也不稀罕，只这是咱老家才有的，吃起来有个念想。拎着鼓鼓的行囊转身和村口送别的人们打招呼时，竟只挥挥手，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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