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石家庄市博物馆陈列的陶瓷器

RK588 2022-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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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上旬去的石家庄，石家庄市博物馆离河北博物院很近，骑车十分钟就能到，不过市博挺让人失望的，概括起来就是又小又老又破，还有令人绝望的午休。午休这种事在小地方博物馆不稀奇，但石家庄好歹也是省会啊，怎么也搞午休，还休得特别长。不过因为里面展品实在太少，精品也不多，所以不管看多慢都不怕看不完。

先给大家来个镇馆之宝级别的扁壶。

很抱歉的一点是我忘记拍这件扁壶的说明牌了，所以不记得馆方给它的断代是什么。所幸这件器物在出土瓷器全集上也有出版，定的是北朝到隋。不少朋友肯定不满意这个断代，为什么定得那么宽。其实编者也很无奈，因为目前确实没有可靠的资料能支持更为精确的断代。

这类扁壶因为是模制成型，所以有一模一样的兄弟姐妹也不奇怪。我印象中起码还有两件同款，其一收藏于大英博物馆，定唐，可惜的是凤首有残。

其二收藏于日本的黑川古文化研究所，小学馆出版的世界陶瓷全集亦定它是北朝至隋。

其实，这类扁壶存世不算太少，褐釉的、青釉的、黄釉的、绿釉的、白釉的还有三彩的，各种釉色几乎都有。其中，最为著名的属北齐范粹墓出土者，共有四件，其中一件现展出于国家博物馆。这件享受着独立展柜的待遇，可见其重要性。（根据简报，出土时四件扁壶中已有两件破损，国博这件壶口处明显是修复的，所以八成这件就是破损的。但让我没看懂的是修复的壶口为什么也有破损。）

不过，传世可见的此类扁壶虽多，但墓葬出土的就比较罕见了，除前揭这例范粹墓出土者外，仅见磁县北齐高润墓、西安隋李静训墓、西安热电厂唐墓、洛阳杨文村唐墓及苏州市郊唐墓出土的五例。

北齐高润墓（这件是不是没有彩色图版？找了半天没找到。另外这件器腹确实是少见的没有纹饰，不是图片太糊。）：

隋李静训墓：

西安热电厂唐墓：

洛阳杨文村唐墓：

苏州市郊唐墓：

由于有明确时代的标准器实在太少，所以很难给石家庄市博的这件扁壶一个准确的断代，不过根据器物类型学来看，石家庄市博的这件在风格上处于李静训墓出土者及两件唐三彩之间，是故为求科学，将此型扁壶之时代定得宽泛点，约在北齐晚期至初唐间似较为合适。

需要指出的是，有学者据85年邢窑出土的一件黄釉扁壶将以石家庄市博收藏者为代表的这一型扁壶都精确地定在隋初，似有不妥。最大的问题在于80年代邢窑的这次调查并非正规考古发掘，所有标本均系采集得来，并无明确地层信息。所有器物的年代及分期均是依照风格特征后期推断得来。如此得来的断代似仅具参考价值而不宜作断代依据。所以，后来出版的《千年邢窑》一书中又把此例扁壶定作了北朝至隋。

值得一提的是，这类扁壶是王老师上课最爱提的，因为没有比这类扁壶更能反映中西文化交流的了。这类扁壶器腹中央模印的纹饰多有西亚风格，不是胡人跳舞就是凤鸟，葡萄，凤鸟当然也跟我们汉文化中传统的凤凰有所不同。引一段王老师的文章供大家学习。

其实，不只是纹饰，这类扁壶的器形其实就是从波斯学来的，比如艾尔米塔什就有一件萨珊波斯的银壶。

此外，在烧造工艺上也有借鉴西方，证据是器足的支钉痕。（这类扁壶的底图真心是不好找,只好去王老师的视频课里截了个图。）

这件的器身（我一直以为王老师用的这件是范粹墓出土的四件之一，但比来比去发现纹饰虽然接近，但还是不一样，有机会问问他故宫的这件到底哪里来的，珍品大系上也没有出版。）：

王老师用的这件虽然未必是范粹墓出土，但定北齐应该没问题。不过，在后来的这类扁壶上，器足就见不到满釉支钉工艺了。比如前文列举的大英同款。

想必是窑工发现这满釉支烧工艺实在是吃力不讨好，根本没人在意器底有没有满釉，久而久之就偷懒不搞这么麻烦的事了。所以器底是不是满釉支烧也可作为此类扁壶的一个断代依据。

除了扁壶之外，展厅里另一件值得聊聊的就属这件鸡首壶了。

看到黑釉鸡首壶，我们往往脑子都不动，就定成东晋德清窑，然而这件偏偏就不是。

东晋德清窑的黑釉鸡首壶一般长这样，这件是江苏丹徒出土的，现藏于国博。

聊个题外话，略晚于这一时期的鸡首壶还有一个较为罕见的版本，即双鸡首壶，有黑釉的，也有青釉的，这件黑釉的是扬州出土。

青釉来自泰州。

有不少朋友据以上这类南朝双鸡首壶提出吉美那件镇馆之宝的北宋耀州窑双凤首壶即是以此为原型创作的，我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不得不说此说确有不小的可能性。但说实话，并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这一观点，毕竟两者时代上隔了五六百年，谁也无法确定身处西北的耀州窑窑工见过五六百年前东南浙江生产的双鸡首壶，因为西北出土的六朝瓷器实在是太少了。况且这两类器物除了都有两个鸟形首作流以外，没啥其他的相似之处了。鸟形首并不罕见，双鸟形首无非就是在壶上多粘上一个而已，也算不上什么天才式的创造。所以此说确否，尚待验证。

扯远了，还是回到主题上。要说石家庄市博这件黑釉鸡首壶与常见的德清窑黑釉鸡首壶哪里区别最大，那显然是鸡首，南方这一时期的鸡首壶不论哪个窑口的，鸡头都长得比较抽象，所以我怀疑石家庄市博的这件是北方地区的本土产品，不过具体情况还有待进一步研究。

北方地区出土的鸡首壶比较少见，加上我对于北朝的考古资料也不熟悉，所以没法考证得很具体。可以参考的例子是一类身材较为瘦高的青釉鸡首壶，比如偃师南蔡庄北魏墓、北魏辛祥墓与北齐崔芬墓出土者。虽然器身整体已显修长，但鸡首还是有点近似的，相对来说两件北魏墓出土的可能更接近一点。

偃师南蔡庄北魏墓：

辛祥墓：

崔芬墓：

不过，仅据以上两件青釉鸡首壶就贸然给石家庄市博的这件黑釉鸡首壶断代显然是不合适的。馆方给它的断代是晋，我认为不可能那么早，不难推断馆方只是按照黑釉与矮胖这两点就把它误当成德清窑的产品来断代了。而若是按照我的看法，这件黑釉鸡首壶是北方的产品，则生产时间上不可能那么早，因为据秦大树老师研究，北方地区烧制瓷器最早不过北魏迁洛，即公元495年，此时已距东晋覆灭逾半个世纪，而它在器形上接近东晋，则应看作一种仿南方同时又是仿古的倾向。（石家庄市博这件鸡首壶之原型，即器腹作扁圆形或球形的鸡首壶之流行时间大致不逾东晋一朝。据许哲女士《魏晋南北朝及隋时期鸡首壶研究》一文所附附表可知，鸡首壶于南方至刘宋一朝便逐步向瘦高发展，这一转变约在刘宋前期完成，即公元420-450年左右。）

接下来就给大家放一点没什么值得多说的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