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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曾照守望人 —— 安徽黟县宏村游记 安徽的西递和宏村早就名满天下，自从2000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这两个皖南古民居的代表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后，它们成为电视、报纸、网络的常客，我因此也久闻其名，心向往之。今年六月，终于机缘巧合，得睹宏村真颜。 宏村其实是一个山环水抱的封闭村落，山是好山，漫山青翠，远远近近绿绿蓝蓝层层叠叠，水是好水，村中活水长流，可茶可炊，可梳可洗，可吟（注：朱熹《观书有感》）可灌。 宏村像中国大部分村庄一样，坐北朝南。村前是一面下弦月形池塘，号称“南湖”，居中一条石堤，中起半月形拱桥。导游曰：湖像弓，堤如箭，寄寓子孙前途远大。站南湖南岸纵览宏村，在远山淡蓝色背景的映衬下，“粉墙黛瓦马头墙”，黑白分明的色调让人眼目一新，整个村庄的门面倒映在南湖水中，如徽女梳妆，揽镜自照，自显朴素和妩媚。 跟着导游穿巷串门，南湖书院、乐贤堂、桃源居、树人堂、承志堂、敬修堂……匆匆又匆匆，焉能分辨整个村庄“牛”形结构？ 我对古民居建筑有着浓厚兴趣，宏村“飞檐翘角木雕梁”的建筑特色，尤其是“徽州三雕”——木雕、石雕、砖雕在建筑中的运用确实值得细细品味。在汪氏宗祠，我惊叹其厅堂的宏阔、天井的宏大。在有“民间故宫”之称的承志堂，我赞叹古代徽商财雄气厚、工匠鬼斧神工、后代保存完整。据介绍，建设承志堂时，仅雕工就雕刻了四年，每一梁、每一柱、每一窗都雕刻有人物十几个、几十个、上百个，极尽奢华。特别是那雕刻在天井口前梁上有着百余个人物的木雕，美轮美奂，巧夺天工，我更想知道的是，它出自哪个典故？哪出戏文？表达什么思想？传达何种寓意？与当地风俗有何关联？可惜，导游没有介绍。  我也游过很多地方，导游常常为迎合俗众的趣味，一味对金钱、富贵、状元、官职、美女、命运、长寿津津乐道，而对有着深厚底蕴的传统文化却只字不提。于是亲见许多怪异现象：绕着一棵古树转三圈，便可禳灾祛病，长命百岁；烧过价格昂贵的高香，便可得天神祐，金榜题名；摸了某处圣迹，就能得圣真传，比肩圣贤；投中孔的一枚硬币，就可运气亨通，顺风顺水…… 这些还好，倘若是有回扣，导游变身导购，他们巧舌如簧：本地特产金奖产品，绿色食品手工制作，金榜题名官运亨通，延年益寿返老还童，德国科技纳米技术，赠亲赠友人人欢喜……这是我理解中全国导游的通病。当然，这也不能全怪导游，他们不懂“徽州三雕”雕刻的人物是谁，他们只是照本宣科，估计撰写导游手册的专家也知之甚少，使得世界文化遗产景点文化含量降低，文化趣味商业化、世俗化、庸俗化，着实令人堪忧。也许正因为此，在我们这群见惯雕梁画栋江南古民居的人看来，匆匆一瞥，大同小异，以致同行者言：我最怕看这古建筑，没什么看的。 在游览中，我始终有一点不解，宏村中许多古民居建造者花大量金钱用于“三雕”和髹漆、鎏金，然而，许多房屋窄小、局促，放下一张床榻便余位不多。现在为了旅游，撤去床榻等设施，我们穿行其中仍要侧身，不似富贵之家的格局。 宏村村口有两株据称500余年的古树，一株枫杨，一株银杏，见证了这个村庄的古老与心酸，这才是宏村的精神硬核。 在导游带领参观黄山市糕点博物馆时，我与好友借机参观了附近的中国徽州文化博物馆。该博物馆摘录展出的万历《歙县志·货殖》载：“今之所谓地小人众者， 在则莫甚于江东诸县，而尤莫甚于吾邑。”“吾邑之不能不贾者，时也，势也，亦情也……今邑之人众，几于汉一大郡，所产谷粟不能供百分之一，安得不出而糊其口于四方也，谚语以'贾’为'生意’，不'贾’则无'生’，奈何不亟亟也。”其上有概括徽州土地结构的俗语“七山半水半分田，二分道路和庄园”，耕地少，本地粮食产出不够供养百分之一的人口，民众生活异常困苦，连维持基本温饱的粮食都只能靠府外供应，旁录康熙《徽州府志》卷八曰：“一日米船不至，民有饥色；三日不至，有饿殍；五日不至，有昼夺（强盗）。”因此，古徽州府百姓为了活命只有外出经商了。徽州谚语云：“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据称，生在宏村的男孩子长到十五岁便会由其母亲换上最好的衣服，领到村前这两株大树下，用哄、骗、打、骂等非常绝情的方式赶出家，赶出村，赶大山，逼迫孩子闯荡世界。古代徽商的兴盛史，也是一部徽州女人的辛酸守望史，每年过年前，村口这两株大树下满是守望的女人：孩子在盼望父亲归来，新媳妇在盼望情郎归来，母亲在盼望儿子归来，老妪在盼望丈夫归来……也许盼得归，青丝已成白发；也许盼不归，亲人已埋骨他乡…… 摄影：闻笛 整个徽州府粗砺的环境磨砺出徽州人坚韧的品格，他们的成功不仅在商，也在农、工、学、仕。小小徽州府人才辈出，涌现了北宋活字印刷术创始人毕昇、南宋理学集大成者朱熹、明代著名数学家程大位、清代大学者戴震、著名画家渐江、著名制剪工匠张小泉、著名徽商胡雪岩、中国铁路事业创始人詹天佑等一大批辉耀中国历史天空的星斗式人物。现当代风头仍健，有著名学者胡适、著名山水画家黄宾虹、著名教育家陶行知，还有大家熟知的国家领导人…… 在暮色中离开宏村时，我回首车窗外，山月挂在澄澈的天空，在某个灯火昏黄的窗口，我仿佛看见一位面容清丽、乌发绾髻、布扣蓝衣的女子正凭窗远望…… 2019-6-12 22：14写于黄山脚下徽悦假日酒店 2019-12-28 24:00修改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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