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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趣事:生产队里杀猪忙

 京都闻道阁 2022-01-17

本阁作者文集:崔桂忠  杨德振  曹旭  

易书生  彭化义  师利国  赵萍 

文丨易书生

过了腊八就是年。儿时盼过年,过年有新衣、放鞭炮、看杀猪,耳畔悠然又响起一首童谣:

“喜鹊叫,喳喳喳,俺爹领客到俺家。摆酒席,上好菜,俺妈要杀老母鸡。那鸡说:'咯咯哒,咯咯哒,俺会下蛋不懒惰,杀我不如杀那鹅。’那鹅说:'我脖长,杀我不如杀那羊。’那羊说:'我有银蹄往前走,杀我不如杀那狗。’那狗说:'我看家叫的喉咙哑,杀我不如杀那马。’那马说:'我背鞍子下陈州,杀我不如杀那牛。’那牛说:'我会犁地又耙地,杀我不如杀那驴。’那驴说:'我会拉磨呼噜噜,杀我不如杀那猪。’那猪说:'我光会吃不做事,你不杀我杀谁哩。’肥猪哭啼啼:'怪我吃睡拉喝没出息。’”

现在想想,儿时的这些童谣里,实际上蕴含着很多最淳朴的价值理念,也让本该血腥的场面,导向取舍有度的凡人生活。

1

七十年代中期前后,我们村生产队的养猪场还很壮观,两三排猪舍,四五十个猪圈,养着百十头大肥猪,不止有黑猪,还有品种白猪,据说还是苏联那边的杂交品种。我们这些小一点的孩子,跟着大孩子进去送猪草的时候,才有机会领略一番猪场里的壮观场面。后来,不知何故,养猪场逐渐荒废,改由各家各户分散养猪,一般都是养两头,一头交公,一头自家吃。听村里大人说,交公的那头,公社提供猪仔,还有一点预定款,养到一百多斤就算完成任务,可以交公了。这些事儿,对于我们来说,烦恼的是打猪草的任务量增加,高兴的是看杀猪、弄到猪尿泡的机会多了。曾听父亲说,那猪尿泡,其实也就是猪的膀胱,一般人家都会嫌弃这东西的臭气弄不干净,只有村里谁家孩子总是尿床,才会讨要去给孩子煮了吃治病,没有了这个,就成了全村孩子争夺的奇异物件。

生产队的猪场通常只在过年的时候杀猪,并按全村的户数均匀分配猪肉,先选出比较好的一部分,给“五保户”送去,然后就是每户人家派来的人抓阄分肉。各家各户养的猪,却是在家里有红白事的时候,后来逐渐发展到家里来了贵客、生了孩子、孩子考上了大学,新女婿过年去老丈人那里,扛半扇猪,也是倍儿有面子的事。

杀猪的那一天,那种特有的腥味会弥漫半个村子。小孩子老早就闻着味跑去看热闹,一个个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打听是谁家的猪?谁主刀?然后奔着那些可能说了算的人,凑过去甜着嘴喊伯、喊叔或喊哥,将那猪尿泡预定下来。

杀猪的地方一般都选在村子边缘的桐树林一侧,依托土堆,用废弃砖头块垒砌的临时灶台上,一口大铁锅升腾着热气。

一头百十斤的大肥黑猪,被五花大绑着用架子车送来。感觉到步步逼近的杀气,肥猪嗷嗷直叫,做着最后的挣扎。

2

今天主刀的屠夫还是从邻村请来的,祖传的杀猪手艺,油乎乎的一块布袋包裹着尖刀、剔骨刀、刮刀、肉钩等一套家伙事儿,摆放在长板凳一边的地上。主家正略显谄媚地递过去香烟,笑呵呵地与身穿油腻发亮围裙的屠夫闲聊着。

围观的男男女女,你一句我一句喊着“婶子”“嫂子”,“啧啧”称赞着养猪的本事大,赞誉着猪的肥硕。生产队的时候,猪能养到一百多斤,就已经可以自傲了,与现在动辄两三百斤没法比。

屠夫猛抽两口烟,然后将烟蒂扔在地上,用脚使劲儿跐一下,低声言语一声。杀猪开始。

几个大小伙子双膀一叫力,把猪从架子车上抬下来,摁在宽大的长板凳一头,那一头的下面摆放着搪瓷脸盆。屠夫提了提手臂上的套袖,伸手从布袋子里拿出一把长长的尖刀,在一块油亮的长条黑皮子上来回蹭了两下,然后回头扫视了一圈围观的人群,紧走两步,一腿抵住肥猪的后颈,一手摁住猪头,手中的尖刀寒光一闪,直接从猪脖子捅了进去,刀子向里使劲儿拱了拱,又搅了搅。

随着这一刀,肥猪“嗷嗷”地嚎叫着,拼命地弹腾着,一腔热血从捅开的脖腔喷射出来,屠夫就势将猪头再往下摁,将喷射的猪血放进下面的搪瓷盆里,那边的婶子赶忙将碾碎的一把粗盐撒进热血里。

围观的人群一片叫好声,赞叹屠夫这一刀,肯定捅到了心脏,一看就是杀猪的老手。主家也是与有荣焉,满脸含笑。

猪血“哗哗”地流了两盆,身子再抽搐几下,就没了动静。围观的人三言两语说到不久前邻村发生的事儿,那是遇到了生命力极旺的猪,一刀没有解决问题,从众人手中挣脱,满地乱跑,十几个人上去围堵,才再次摁住那猪补了几刀。

3

死猪被抬到冒着热气儿的铁锅台上,开始剃猪毛,那也是有专门的工具。主家的婶子拎着刚刚烧开的热水壶,往猪身上浇热水,下面的铁锅,干柴烈火,热水沸腾。随着“索索索索”一层层猪毛被刮下来,通体雪白的大肥猪就出现在了人们的眼前。

这时候,屠夫在猪的腿部切开一个口子,旁边的助手递过来一根大姆指粗的长铁扦,从切口插进去,打通“气道”,然后鼓着腮帮子,对着切口吹气,吹一会儿,歇一会儿,再换个人上来吹。一旁还有人拿着铁扦,对着猪的全身进行拍打,活络皮腔。大肥猪就像个气球,渐渐开始膨胀起来。几个人再将猪抬起来,大头朝下,挂在横在两棵树中间的木棍上。屠夫用热水将猪身反复浇几下,然后再度挥刀,几下子就破开了肥猪的肚皮。屠夫用刀扒拉几下切开的猪肉,仔细观察,如果遇到“米糁”猪,就不能再继续下去了,病猪不仅不能让人吃,还需要报告给生产队,做无害化处理。如果是主家自己养的猪,等于这一年的猪白养了,女主人会大哭一场,自认倒霉收场。私下里买卖,更无可能,会被远近几个村的人戳脊梁骨,生产队和公社也不会饶恕。

猪肉没有问题,屠夫会庖丁解猪,几下子就将里面的肠子肚子一大摊子下水,“哗啦啦”扒下来,装在旁边的盆子里。这个时候,也是村子里的孩子们最紧张的时候,不知道猪尿泡会落到谁手。操刀的屠夫大凡都会紧着主家的孩子,之后才是看谁挨得近,随手就送出去。如果呼啦啦围上来一大堆孩子,就笑呵呵地逗弄孩子们用“剪刀锤子布”决定归属。我人小个矮,根本就凑不到前面,也就无缘那“宝贝”。得到“猪尿泡”的孩子,央着自家长辈用一根麦杆吹起来,就像一个大气球,再拴上一根绳子,耀武扬威地在村子里晃悠,引来全村孩子艳羡的目光。

砍下猪头和四肢之后,猪被再次抬起来称重,确认这一年的辛苦,到底有多少的收获,也便于接下来如何分配猪肉。

4

一大堆的猪肉,按照需要的分量切割好,摆放在案板或卸下来的门板上。

那年月根本就没听说过冰箱这玩意儿,如果又不懂得熏肉、腌肉,猪肉保鲜就成了大问题,所以,本着几代人凝结的契约和信任,一家杀猪,多半会有多家一起享用,交替着将既往享用过的“肉账”先还上,之后才是考虑留多少自家吃,送给娘家人多少,本家族怎么送,还剩多少可以换成钱。

猪蹄、猪尾巴和一些猪下水,照例是要送给屠夫的,如果主家嫌猪头不好弄,也会一并送出去。折算一下,杀一次猪,屠夫能得一两元的酬劳。这些都属于正常收费,没有人会有什么说法。

一场热热闹闹的杀猪,就这么落下了帷幕。

猪尿泡没有弄到手,我们这些小孩子又把心思放在如何蹭一顿肉吃。

生产队或者村民杀猪后分来的猪肉,大人看重的是要有多少肥肉,以便熬些荤油,足够自家几个月的碗里都能有些油水。我们却希望端上来的面条碗里,能多挖掘一些瘦肉,找到之后,一惊一乍地炫耀一番,再一根根地撕开了吃。那滋味,“咝”,至今萦绕在嘴边。

2022-1-15夜

☆ 作者简介:易书生,闻道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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