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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我的初中语文老师魏坤

 夏德明 2022-01-19


出生在山区的我,小学的教过我的老师都是现在通用的名词——代课教师。

我刚上初一时,有幸遇见一位会讲普通话的语文老师。他是全学校为数不多的公办教师之一,也是我今生印象深刻的教师之一。

老师姓魏,名坤。乌黑的头发,大而明亮的额头,方脸盘,颧骨高显,面孔削瘦,眉骨略凸,扬起两道剑眉,明眸不大,但黑亮也颇有精神。高高的鼻梁上横架一副银边眼镜,当他低头时,鼻梁上被眼镜框压过的痕迹,清晰可见,嘴巴宽宽的。目前为止,我再也没头遇见长得如同魏老师那样相貌的第二个人。


遇到魏老师是在1978年的初一。那年,教育的东风吹遍祖国大地,魏老师是为振兴教育下乡来的。

他身材中等,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双肩耸得很高,微微驼背,给人的感觉总是批改作业的姿态,总是挺不直腰板的印象。

他说话的声音很甜,很好听,一口标准流利的普通话,讲课时声音更是好听。

他无论讲课还是说话,有个习惯,就是用鼻子用力吸一下周边的空气,然后再用力呼出来,仿佛这样一吸一呼的“吭哧”,就能把所有干净的空气一下子吸进去,又一下子把体内的废气吐出去似的。

他喜欢戴手表,而且隔段时间还换着戴,当他把左胳膊一抬,衣服袖子自然而然被弯曲的胳膊肘折叠而缩短,手表就会露出来,他再把胳膊往胸前一收,手掌朝下,眼睛往手腕就那么一瞥,“快到下课时间了”或者“还差三分钟下课”,就是他重复了若干遍的话语。

他走路时步子方方正正,不急不缓,站着时,总喜欢双手叉腰。他有时很爱笑,笑起来,双眼迷成月牙状。

偶尔也发怒,原本白白净净的一张脸,像涂了黄腊一样,难看极了,幸好这样的表情极为少见。

他很爱干净,皮鞋油光发亮,不沾半点尘埃,穿的衣服都是整整齐齐的中山装。

当然,夏天除外,夏天,洁白的衬衫裹住他的上半身,他是学校唯一把白衬衫扎腰里的老师,他也是全学校唯一机关家庭的老师。

由于他的特殊身份,同学们特别喜欢听他讲的课,那个年代,听他的讲课简直是一种享受。不仅仅是他的普通话说得琅琅上口,还因为他的穿戴,不像其他教师一样,穿着随便,有时甚至穿着皱皱巴巴的衣服站在讲台上。

他讲课激动的时候,习惯边讲边做着动作,如同表演一样,同学们个个听讲认真,兴趣盎然,一节课霎时就过去,余兴未尽。

初中学习语文是从古文学起的,难忘他讲的第一节课,那是一篇古文——《郑人买履》。

魏老师用标准的普通话先朗诵一遍,有板有眼,抑扬顿挫,掷地有声。

刚上初中的我们,都没有接触过古文,压根不明白老师读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然后,那些在古文里难懂字的含义,他逐字逐句给我们详细讲解。

“郑人有欲买履者,先自度其足”, 他大声读“履”,然后解释:“履就是鞋子的意思”,他边讲边指着自己的鞋子,“度”是量,然后做着手势表演欲量的动作。

就这样,一节课下来,生动有趣,至今记忆犹新。

他讲《刻舟求剑》,怕同学们不明白课文的意思,他顺手拿起黑板擦当剑,沿着课桌的一个边放下黑板擦,用粉笔划一道杠,讲桌当舟,他拉动讲桌,然后再提问我们,还有谁不明白刻舟求剑所讲的故事?然后他再把故事引深,启发我们不要学习故事里的人,做事死守教条,墨守成规,不懂变通,要灵活处理随时发生的事件。

但是,当年上魏老师的课,最不愿意上的却是作文课。

有一次,他踏着上课铃声走进教室,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作文题目《我喜欢的景色》,然后转身,习惯深呼吸一下,再吐气,做着手势说:“今天我不再读范文,给大家自由想象的空间,一年四季景物有的是,你们自由发挥吧。”

我听到后着急地举手报告:“一年的景物都写吗?”魏老师示意我:“一年有四个季节,喜欢什么写什么。”

我听到后点点头,高兴地坐下。然后天马行空地在作文本上开始了我的作文。几乎用了两节课加一个晚上的时间,“洋洋洒洒”从春天写到冬天,罗列了许多自以为满意的景色,自以为妙笔华章。还抢先交上作文本,然后用自豪的目光掠过全班同学一圈,心里得意地想着:这次我的作文一定能当“范文”读。

出乎意料的是,我被老师叫到办公室里去。
我低头走进他的办公室,他让我抬起头来,然后递给我她早已打开的作文本。我接过一看是我的笔迹,但蓝墨水写过的字几乎没剩下几句。

经过他批改的作文,行行被划着,有的整段被红杠杠勾抹掉。我所列举的自以为是的华章,我掏空心肝写出来的好景画,经魏老师精心披改后,让他基本划掉,几乎没有几句是原句了。

而且,他在被勾掉的句子上面,又认认真真、工工整整地用红笔写下整改后的句子。

他亲切地对我说:“你先自己读读看,有什么不一样?”

我仔细读每一句,每一段,然后红着脸对魏老师说:“老师用词准确,句子顺流。”魏老师听后摇着头对我说,只是用词准确吗?”

我说看不出来,老师语重深长地对我说:“你写一段春天,又写一段夏天,再来一段秋天,然后又转过来写春天,想到什么写什么,没重点,哪怕只写春天,只要叙述准确,描写优美就行。你全搅和在一起,像一锅粥一样,而且用词也不恰当。”

然后他对照我的原句一一指出,他说,描写地上瓜干如一场厚厚的霜雪,而不是你写的白花花的霜。我再仔细读一遍,经过老师整改后的文章,重点突出,画面清晰,如同亲临其境一样。

他又教我写作技巧,要善于观察,善于用修饰,但不要过多排列修饰词,修饰辞要准确无误,简明扼要,还告诉我写文要引人入胜,起笔开门见山,不要冗长,不要废话连篇,中间叙述要突出重点等等,最后,魏老师从他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本《中学生作文选》递给我,让我有时间读读。

我得到那本作文选,如获至宝,空闲时间就拿出来读。班级同时又征订《少年文艺》《小灵通》等等文艺作品,有了这些阅读材料,再加平日的积累,我的作文水平提高迅速,魏老师时常在作文讲评课上拿我当典型,鼓励我,并表扬我的进步。

一晃一年时光,因教育的兴起,教育上的各种活动相继展开。

升入初二,我被选入代表学校参加学科竞赛活动,语文在全乡取得单科第一的好成绩,这得益于我的作文《秋收》成绩获得满分。卷起地瓜秧如同箭一样在地垅上飞,大雁飞过蓝天点下一排排诗行,描写的就是这样的美景。

魏老师同时还是我们班的班主任。一个初冬,他带我们班去马耳山旁拾柴草,以备冬天生火炉取暖。

去时的路上师生共沐初冬的暖阳,激情万丈,返回时,个个满载而归,尽管疲惫不堪,但收获颇多,同学之间的互助,老师的教导等等,至今历历在目。

记得那时,我们捎着干粮,喝的水是附近村里同学家的。

在休息时,老师放开歌喉,来了一曲民歌《绣锦匾》,字正腔圆,还邀请同学们齐唱,歌声顺着山腰飘到山下,久久荡漾山外。

身为班主任的老师,家访是他工作之外的事情。班里某个同学生病,是他必须前去探望的事。一是询问病情,二是让他(她)安心养病,有时还带上自己备用的药送去温暖。

记得我生病时,魏老师是在晚上去的我家,我是在睡梦中被母亲与老师的说话声中唤醒的。迷迷糊糊中,听到老师询问母亲我的情况,母亲说发烧厉害,身体如同小火炉般热。

老师听到后很紧张地问请没请医生?母亲说医生来过。老师又问吃的什么药?打的什么针?母亲一一回答,老师听到后安慰母亲:这属于风寒感冒,多给她喝水,烧退了,病就祛了。

老师临走再三嘱咐母亲,天冷,多让我穿衣服,还坚持不让母亲送,自己走出屋门口,身体消失成夜幕上的一个叹号。

刚升入初三不久,我被选入全乡的重点初中准备迎考。从此离开了这个班,我多么希望老师您一直教着我,可是,事不由己,终归如展翼的小鸟,离开老师的视线。

自从我上了高中很少见到魏老师,起初从同学那里还能知道他的消息,后来渐渐地什么消息也没有了。有的同学说他回老家潍坊了,有的同学说他改行了,总之,凡是教过的同学,没有一人有他的确切消息。

“问渠哪得清如许 为有源头活水来”,近四十年的光阴,悠悠而漫长,老师传授我的语文知识,一直不能忘却,包括老师的一举一动。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恩如海,情涛澎湃。遗憾的是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他的形象又突兀在眼前,想起他,想起以前,不禁怅然满怀,泪水也雾润了双眸。

【作者简介】

郑建灵,绝句小说新文体研究会执行会长,日照作协会员、日照诗词学会会员。作品散见国内外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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