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三小霸---楚武王横扫南方（上）

◎ 作者：杯酒醉白袍

◎ 编辑：司马子上

◎ 全文约6000字 阅读需要15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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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690年。春三月。楚国。                        

一位年迈苍苍的老者靠在樠树上思考往事，他想了自己儿时的经历；想起了自己杀死亲侄子的场景；想起了自己要当明君的雄心；想起了自己征战沙场的威风......他想了很多，但这些已经过去了。他向从旁边走过的楚国士兵投下他的最后一瞥，缓缓并永久的闭下了他的双眼。

 

  他的名字叫熊通，又称楚武王。

  楚武王，楚国丹阳（今湖北宜昌）人，熊氏，名通，楚国国君，春秋三小霸的最后一位。

和往常一样，我们得讲一下熊通先祖的故事，就可以理解他日后的一些行为了。

  楚国人的先祖是祝融，帝喾高辛氏时，任火正（掌管火的官），由于祝融是火正，这就导致了楚人对火的崇拜，也导致了楚国的图腾是凤而不是龙。（《春秋演孔图》：“凤，火之精也，生丹穴，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身备五色，鸣中五音，有道则见，飞则群鸟征之。”凤，是火的神灵，楚人选择它作为图腾算是对神明和祝融的一种敬仰。伏羲氏则以蛇为图腾，蛇又被称之为小龙，伏羲出生在河南，故中原以北的大部分国家以龙为图腾）

 

  商纣王在位时，鬻熊是楚部落的酋长，他的眼光不错，率族人及时地投靠了周文王，并像儿子一样侍奉周文王，因此成为了周文王的火师。周文王、周武王死后，周成王继位，感念在周朝在创立时，大臣们辅佐朝政的功绩，于是提拔他们的后代。

成王将鬻熊的曾孙熊绎封在南方荒凉之地，爵位为子爵（爵位当中倒数第二等），这种封赏和流放也没太大区别，有个例子就可以充分说明这一点：熊绎来到丹阳，建了一个祭祀用的庙宇。庙建好之后，却没有用来祭祀的祭品，没办法就到鄀国去盗了一头小牛。又怕鄀国小牛的主人找来，连夜宰杀后祭祀。可见楚国在当时的实力有多弱，连小牛都没有。

但是熊绎却毫无怨言，带领楚国族人“筚路蓝缕，以处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终于让楚国变得强大了起来，熊绎也挺起胸脯认为有参加天子会盟的资格了。

然而，愿望很美好，现实很残酷，当熊绎千里迢迢来到周王室宫殿的时候，他发现接待他的全都是高等诸侯们的白眼，这也罢了，可当他准备进入周王室大殿时，一旁的侍从拦住了他，指了指旁边的火堆，让他和鲜卑首领守燎。

熊绎十分生气，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在黑夜中静静地看守火堆。后来周成王死去，周康王继位，他在一次朝会上宣布要给一些功劳卓著的诸侯国赏赐，齐、卫、晋、鲁皆有赏赐，熊绎本以为，这次赏赐肯定有他的份，周王室却一点也不给他面子。

 

  熊绎去世后，楚国的一些部落觉得熊绎太窝囊了，开始不服周王朝统治，发动叛乱。

当时在位的周昭王闻讯，命曾国、邓国和鄂国等诸侯国为先锋，亲自率领军队渡过汉水，直至江汉地区，打败楚军，获得财宝无数，而楚人则以游击战术骚扰周朝军队，周昭王见楚国一时半会儿无法消灭，命令军队班师。在渡过汉水时，因为携带的战利品太多（另一说天气不好），导致桥梁垮塌，周昭王坠入水中，溺水身亡。这场战斗，楚国是不胜而胜，周朝则是不败而败。

 

  后来，熊绎的玄孙熊渠继位，熊渠本人是个很有胆略的人，同时也精于骑射，司马迁甚至认为他的箭术超过了后羿。民间传说他把李广射石的事情提前了将近1000年。（《搜神记·卷十一》：楚熊渠子夜行见寝石，以为伏虎，弯弓射之。没金，铩羽。下视，知其石也。因复射之，矢摧，无迹。）

闲言少叙，书归正文，熊渠遵照祖先的做法，尽心尽力的建设楚国，在他的治理下楚国蒸蒸日上，很得江汉之间百姓的拥护，于是熊渠有了开疆拓土之心。

他的战略方向是向北部扩张，吞并汉阳诸姬（周王室派亲戚在汉水一带建立的小诸侯国，主要目的是保护那里的铜矿和抵御南方蛮族入侵，这一堆小国都是姬姓，所以称为汉水诸姬），夺取那里的丰富铜矿资源，使楚国有称霸一方的能力，但这堆小国实力很硬，很难取胜。

于是熊渠决定先把西方的庸国降服，壮大自身实力。庸国是帮助周武王灭商的八国之一，一直是秦国和楚国之间的第一大国。虽然庸国实力雄厚，却仍然抵挡不住楚国的铁骑，庸国国君宣布臣服楚国，楚国士气大振。又南下驱赶扬越，进军至鄂地（今湖北鄂州一带），占领整个江汉平原，楚国粮食产量急剧上升，湖北的大量铜矿也归属了楚国。

铜矿在春秋时期的作用就好比今天的石油，没有铜就无法制造兵器，没有兵器就无法打仗，无法打仗这个国家就自然灭亡，从这里就可与看出它的重要性，熊渠的扩张也给后来的楚武王小霸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楚国横扫江汉平原的同时，熊渠的野心也在不断地膨胀，他发现在地图上和自己的领土相当的国家就是周王室，心说：周王室能称王，我为啥不行？随后就说出了那句名言：“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

熊渠不再承认周王室给楚国的子爵，封长子熊康为句亶王（今湖北荆州一带）；二儿子熊红为鄂王（今湖北鄂州一带）；小儿子熊执疵为越章王（今湖北荆州和鄂州之间）。

虽然史料没有记载，但不难看出熊渠把三个儿子封在这三个地方，是因为封地都是铜矿出产地，他们负责将这些铜运回楚国都城，同时又能抵御北方诸侯国的入侵。

虽然后来因为周王室的压力，取消了他们的王号，却给楚国人民带来了精神支撑，原来楚国也是可以称王的，我们也是可以和周朝平起平坐的。你齐国再牛，也只是个侯，邓国啥的就更别提了，所以楚人的优越感就上来了，这为后来楚武王二次称王提供了很好的条件。

熊渠死后，传位九代，到了蚡冒的儿子继位，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被他的叔叔、本文章的主角：熊通杀死，熊通的称霸之路也从此时开启。

  熊通继位是名不正，言不顺，虽然之前楚国国君经常弑君，但毕竟心虚，所以熊通就需要做点事情来证明自己。最好的证明自己的方法就是开疆拓土，楚武王想到这儿，亲自率领军队灭掉了权国（今湖北当阳市一带）。

值得一提的是，楚武王后来在这里设置了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县---权县，斗缗为县尹（一个县的长官，相当于县令，斗缗后来脑袋进水了，在楚武王最鼎盛的时候发动叛变，最终被楚武王平定）。

县在古文里也有悬的意思，意思就是这个地区是悬挂在中央手中，给你一定权力但不完全撒手。县的出现使得原本的官僚体制彻底改变，之前的制度是周天子分封诸侯去管理一大块地方；诸侯再分封卿大夫管理一个小地方；卿大夫再设立家臣为自己分工。

时间一长，诸侯会不听周天子管束（楚国），当诸侯权力薄弱，卿大夫就会脱离中央控制（韩、魏、赵）甚至操控国家（三桓），而当卿大夫的势力变弱，家臣就会崛起（阳虎）。

  熊通创立的县则直接由国君掌控，且县尹不能世袭，这样就很有效地抑制了县尹叛变的可能性。

楚国灭亡权国的消息也传到了中原，中原国家才意识到楚国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楚国了。连郑庄公都感到惊恐，和蔡国的国君蔡桓公会见时，还提了一嘴，但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楚武王自己也发现了楚国内在的潜力，决定继续扩张。

前面说了，谁的铜最多，谁就是老大哥。楚武王也明白这一点，于是他开始思考：南方最丰富的青铜资源在哪？

答案是铜绿山。

铜绿山在哪？

在随国（今湖北随州一带，汉阳诸姬当中实力最强的国家）。

怎么得到随国？

打！

楚武王很想发兵直接侵略随国，但他知道楚国的实力想打赢随国是比较困难的，不能硬杠，只能通过阴谋 打仗这两幅牌一起打才能取胜，楚武王于是摘掉自己脸上的面纱，露出了锋利无比的獠牙朝着随国这头小绵羊狞笑，但他不知道的是，这头小绵羊实际上是个披着羊皮的狼。

  公元前706年，楚国派遣自己的兄弟薳章去随国谈判，楚武王命令楚军驻扎在瑕地等待谈判结果，随国派少师（少师，春秋时楚国设置，为君主的辅弼之官。北周以后，历代多沿置，与少傅、少保合称三孤）主持谈判。

  楚国大夫斗伯比建议楚武王说：“我国之所以在汉水以东得不到扩张，是我们自己造成的。我们组织武装力量逼迫小国屈服，这些小国因为害怕被吞并所以团结起来对抗我们，这样就难以离间。在汉水诸姬中，随国领土最大。随国要是自高自大，就必然抛弃小国。小国离心，对楚国有利。少师这个人十分骄傲，如果他来到楚国聘问的话，请您把精锐部队隐藏起来，而让他看到老弱病残的士兵，助长他的骄傲。”

  熊率且比反驳：“有季梁（随国大夫，十分贤明，李白誉其为“神农之后，随之大贤”）在，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斗伯比说：“这是为以后做打算，因为少师容易得到随侯的信任。”

  过了几天，少师来到楚国进行聘问，楚武王按照斗伯比的建议，把楚军的军容弄得疲惫懈怠给少师看。

少师回去后，请求随侯发兵攻打楚国，随侯准备答应，就在这紧要关头，季梁站了出来。

他对随侯说：“上天正在帮助楚国，楚国军队显得疲惫懈怠的样子，这是在引诱我们。您何必这么着急。下臣听说小国能抵抗大国，是小国有道，而大国君主放纵无度。所谓道，就是忠于百姓而取信于神明。上边的人想到对百姓有利，这是忠；祝史真实不欺地祝祷，这是信。现在百姓饥饿而国君放纵个人享乐，祝史浮夸功德来祭祀，下臣不知怎样行得通？”

  随侯说：“我祭祀用的牲口都既无杂色，又很肥大，黍稷也都丰盛完备，为什么不能取信于神明？”

  季梁回答说：“百姓，是神明的主人。因此圣王先团结百姓，而后才致力于神明，所以在奉献牺牲的时候祝告说：'牲口又大又肥。’这是说百姓的财力普遍富足，牲畜肥大而繁殖生长，并没有得病而瘦弱，又有各种优良品种。在奉献黍稷的时候祷告说：'洁净的粮食盛得很满。’这是说春、夏、秋三季没有天灾，百姓和睦而收成很好。在奉献甜酒的时候祝告说：'又好又清的美酒。’这是说上上下下都有美德而没有坏心思。所谓的祭品芳香，就是人心没有邪念。因为春、夏、秋三季都努力于农耕，修明五教，敦睦九族，用这些行为来致祭神明，百姓便和睦，神灵也降福，所以做任何事情都能成功。现在百姓各有各的想法，鬼神没有依靠，君王一个人祭祀丰富，又能求得什么福气呢？您姑且修明政治，亲近兄弟国家，看能否免于祸难。”

  这段对话太经典了，可以说是开创了儒家思想的先河。随侯在听完了季梁的建议之后修明政治，使随国国力大大增强，楚武王没敢来攻打随国。

公元前704年，楚武王要挟随国替自己向周天子索要一个像样的名号。

楚武王说：“我们是蛮夷之邦，现在中原诸侯都背叛天子而互相攻伐。寡人也有一支不像样的队伍，也想依靠这个参与中原的政事，请求周王室尊封我的名号。”

随侯迫于压力，派遣使者向周天子进言，请求尊封楚国国君名号，但周天子没有同意。随侯通报楚国，说周天子拒绝提高楚君的名号。

楚武王闻讯大怒说：“我的祖先鬻熊，是周文王的火师，很早就去世。周成王提举我的先公，竟然只封他子男爵的土地，欺人太甚！”

于是当即自称王号，称为“楚武王”。（这楚武王也够奇葩的，人还没死，先给自己一个谥号，真晦气）由于周朝此时已经日薄西山，无力攻打，其他诸侯国也不想得罪楚国，所以楚国的王号没有像熊渠那样中断，而是延续了下去，一直到楚国灭亡。

  在称王之后，楚武王觉得楚国已经休养生息的差不多了，可以讨伐随国。恰好此时少师得宠，而季梁在随侯心目中的地位下降了。更巧的是，楚武王在沈鹿（今湖北钟祥县东）召开“诸侯大会”，随国没派使者参加，连出师的名分都不用找了，直接开打。

  楚国的军队进驻到汉水、淮水之间，季梁建议随侯向楚军投降，说：“楚国肯定会不接受投降，如果那时再作战，就可以激怒我军而使敌军懈怠。”

  少师则对随侯说：“必须速战，不这样做，就会失去战胜楚国的机会。”

  随侯听取了少师的建议，率军抵御楚军，在远处眺望楚国的军队，季梁说：“楚人以左为尊，楚武王一定在左军当中，左军肯定都是精锐，我们不要和左军作战，姑且攻击他的右军。右军没有好的指挥官，必然失败。他们的右军一败，楚军自然分崩离析。”

  少师说：“不与楚王正面作战，这就表示我们和他不能对等。”

随侯再次听取了少师的建议，和楚军在速杞（今地不详）交战。结果可想而知，随军大败，随侯逃走，楚国俘获了随侯的战车和少师。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同年秋天，随侯想和楚国讲和，楚武王本来不想答应。斗伯比说：“上天已经铲除随国的疾病（指少师），目前不可能战胜随国。”于是让随侯在表示愿意悔改之后，楚武王班师回楚。

巴国（今湖北襄樊一带）国君听说楚国把随国给整趴下了，吓得腿肚子转筋，担心下一个被揍的是自己。于是派行人（官名，可以理解为现在的外交部部长）韩服去楚国示好，同时请求和邓国建立友好关系。

楚武王派大夫道朔带着韩服到邓国聘问。走到半路，糊里糊涂的被鄾地（邓国地名，今湖北襄阳市东北）人给杀了。

楚武王闻询，大怒，真是瓜摊老板劈华强----胆大包天，要打也应该是我们打你，你还敢骑在我头上拉屎拉尿，不想活了！当即命令大夫斗廉率领楚军和巴军包围鄾地。

邓国的养甥、聃甥率领邓军救援鄾地。邓军三次向巴军发起冲锋，不能得胜。斗廉率军在巴军之中列为横阵，当与邓军交战时，假装败逃。邓军追逐楚军，巴军就在他们背后。楚、巴两军夹攻邓军，邓军大败。

楚国士气高昂，楚武王也急不可耐的寻找下一个敲打目标，正瞌睡呢，有人送枕头了。

这个人就是我们熟悉的随侯同志，他还带了绞、州、蓼这三个小国的军队准备一雪前耻。

之前，楚国的莫敖（官名，楚武王时期为最高军事长官，后来地位逐渐被令尹取代）屈瑕想和贰国（今湖北广水一带）和轸国（今湖北应城一带）结盟，这个两个国家都是汉阳诸姬的成员。屈瑕这么做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想瓦解汉阳诸姬。

你想结盟可以，问题是这两个国家和你不是邻国，路被随、绞、州、蓼这四个国家给挡住了，正想解决方案呢，这四国又不讲武德的同时发起进攻，令屈瑕有些措手不及。

斗廉说：“郧国的军队驻扎在他们的郊区，一定缺乏警戒。您驻在郊郢（今湖北钟祥）抵御这四国，我用精锐部队夜里偷袭郧国。郧国一心盼望四国军队的到来，而且他们认为城池坚固，不会有战斗意志。如果打败郧军，四国一定离散。”

屈瑕问：“为啥不向君王请求增兵？”

斗廉回答说：“军队能获胜，在于团结，不在于人的多少。商朝人再多，照样敌不过周朝，这是您所知道的。整顿军队而出兵，还要增什么兵呢？”

屈瑕说：“是否要占卜一下？”

斗廉回答说：“占卜是为决断疑惑，没有疑惑，占什么卜？”于是屈瑕率领楚军在蒲骚打败郧国军队，四国军队也没敢攻击，终于和贰、轸两国订立盟约。

楚武王接下来会如何继续扩张？随国的命运又会如何呢？且看下文分解。

参考资料：

《左传》桓公六年-桓公十二年、庄公六年

《史记 卷四十》：楚世家第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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