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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几天，就是徐枫35岁的生日。入秋的夜晚很冷，寒气逼人，徐枫裹着洗得发白的破旧军绿大衣，站在寝室楼的下面，呵斥乱跑的学生快点回寝室休息，还有水池边慢慢腾腾洗漱的学生，吵吵闹闹。 十点钟，徐枫关了寝楼的门。回到自己简陋的宿舍，还是八十年代的旧瓦房，已经被上级列为了危房，但是老师们一时也没有可行的临时住处。 烧了壶水，徐枫习惯冬天泡个脚再上床睡觉。他也数不清到底这是第多少个这样的冬天，只不过感觉比以前更冷了一些。或许是他的身体不如当年了，他穿了很厚的保暖裤加秋裤，依旧腿脚冰凉。 泡着热水脚，一天的疲惫慢慢褪去，他舒心地笑了，他想给老婆打个电话，可是刚拨出去他又挂了。脚上的水还没有干，他盘腿坐在床沿，点燃一根烟，幽幽地望着黑糊糊的破玻璃窗。 手脚冰冷，想怎么捂也捂不暖。徐枫把头钻进被窝里，蜷成一团，被头全是烟熏火燎的气味，他习惯了，他反而讨厌家里老婆身上的香，那个香同他的世界已经格格不入。 徐枫做了个梦，梦见班里那个最顽皮的学生拿着把剪刀刺死了他，一阵血流尽时的压抑笼罩着他。 二日，他把那个顽皮的学生叫到跟前，继续苦口婆心地劝导，他总爱拿孝道传统来说教，可是这孩子依旧无动于衷，一个表情，不屑一世。徐枫想恼怒，可是他的心脏疼痛起来。 徐枫的抽屉里有很多张一块钱的纸币，他把它们码得出奇齐整，上面压着一本他最爱读的小说，虽然小说已经很久没有再翻开过，他闲暇的时候会拿出纸巾轻轻擦去封皮上的点点灰尘。 早餐是四个小笼包，从未变过，徐枫吃完之后会舔舔嘴唇，余味犹存，他热恋着小笼包里葱花香的味道。 他买了蔗糖，当时街摊的小贩问，要三块钱的还是五块钱的，他就提了三块钱一袋的，因为要比五块钱一袋的份量要足一些。他心里提醒自己，我要谨慎地生活，我仅需保持生命的温度就足够了，不求生活多高的质量。 徐枫像台机器一样整天在学校和家庭之间运转着，不管是教书育人还是养家糊口，就如同电脑里设置的程序一般，廉价地运行着。 老婆的电话总是这样： “喂，你闺女的奶粉快喝完了。” “喂，你家里的电费该交了。” “喂，周末回来的时候买桶油，米也快没有了。” “王八犊子，你的工资什么时候发啊？你闺女病了，你能不能操点心，天天就知道窝在学校，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徐枫的回答一直都是这样： “嗯，好。” 然后，等到下课的时候，到财务室： “x会计，预支点工资，闺女病了。” X会计什么话也没讲，从自己钱包里掏出几张给他。的确，大家都知道，徐枫确实太困难了，养家养孩子还要养老婆，他自己啃白馒头却连一瓶老干妈都舍不得买。 但是，徐枫无怨无悔，娶了妻生了子成了家，这是他的责任，也许他心中的爱早已消磨殆尽，但责任在他心中比爱情比生命还要重要。 同事们都下班了，办公室里只有徐枫和一名乖戾的学生，僵持着，学生埋着头撇着目光，满脸的不服气。徐枫的目光从温和到愤怒到平静到哀伤。 “你爸妈在工地上打工，一分一角都是血汗钱，你今天的表现，怎么对得起他们？” “我不上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上了。” “你年纪轻轻，不上学你能干什么？” 学生没回答徐枫，转身离开办公室，回到教室把班里课桌砸得乒乓响，把自己的书本全部丢在垃圾桶里，就在徐枫的跟前。徐枫满胸怒火，学生把自己的凳子狠狠摔到教室的后面，一堆卫生工具撞得乱七八糟。 “请你摆好卫生工具再离开教室。”徐枫忍无可忍，厉声吼道。 “我就不摆，反正我不上了。” 学生想走，徐枫拉住他的胳膊。学生想挣脱，徐枫抓得更紧，学生反手一拳狠狠地砸在徐枫的胸口。徐枫往后倒在地上，学生趁机逃脱。 其他学生把徐枫扶起来，送到办公室，他心里此时五味杂存。想想自己曾经的学生时代，怎么也不会有这么顽劣不堪的学生。徐枫平时苦口婆心的说教却没有一点感化此类泼皮学生的心，他深呼吸，痛心自己教育方式的失败。 午饭气得没吃，下午刚预备铃响，校长就打电话叫他去办公室。徐枫猜想校长会安慰他一番，没想到刚进了屋坐下。 “徐老师，我一直强调，工作中一定不要与学生发生冲突。” “校长，这个学生太过分了。” “那你也不应该当众打学生，影响多不好。” “我没有打他啊。谁说的？” “学生的爷爷打来电话，说要到教育局告你打坏他孩子了。” “我只是抓了一下他的胳膊，让他把撞到的拖把摆好。” “既然发生了，我的建议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别影响了咱学校的声誉。你打电话给家长道个歉，解释一下，再把学生劝回来，你也知道，生源一直是咱学校的大问题。” 徐枫心里清楚，少一个学生，国家给予学校的补助就要少一份，徐枫当然明白，如果他不跟着领导的思路走，即使成绩再好，领导也不稀罕。学校的宗旨是杜绝安全事故，保住学校声誉，留住生源，保住份额。 夜晚回家的时候，徐枫把预支的工资全数交给了老婆，本来想给她说道说道学校里这件郁闷的事件，但老婆只顾喂闺女饭，无暇搭理他。徐枫叹了口气，老婆也没在意，叫他赶紧吃了饭去药店再买些药。 冷风嗖嗖，徐枫抽着烟走在大街上，他想透透气，没想到冷空气伴着烟卷气一下子倒吸进肚子里，一通咳嗽不止，他扶着路旁电线杆，像是要把肺咳出血似的，几个行人看见了，纷纷绕道而走，怕是沾惹了他的晦气。 到了药店，拿了女儿的药。他看见药柜上推出的最新冻疮药，他想买一盒治治自己冻烂的手，但又一想，忍一忍冬天马上就过去了，到了春天就会自然好了。 回到家，女儿睡了，他买了半天药，老婆披头盖脸把他臭骂了一顿，抢过他手中的药，把他的被子扔到客厅里，让他在客厅里睡。 “瞧见你们这些文化人就烦，干起活来连狗都不如。” 徐枫咬牙切齿地发狠了一下，但想想熟睡的女儿，还是把被子铺好在沙发上，用冷水洗把脸冲了脚，热水让老婆和女儿都用完了。 他躺在沙发上想看会书。老婆啪就把客厅灯关了。 “看书看书，看书能挣几个钱啊？狗日的，不能挣钱，还不会省钱。” 徐枫真想把书丢向老婆，但想想熟睡的女儿，还是把书乖乖放下睡觉了。 校长清晨都打来电话，问给家长道歉没？ 徐枫走到阳台，拨了学生家长电话。 “喂，你好！请问是XX的家长吗？” “我正要今天到学校找你呢？你是老师就了不起了，我在家连我孙子一根手指头都没有动过，你凭什么打他？” 徐枫按耐了一下情绪。 “大叔，对不起，是我的不对，校长已经严厉批评我了，真是对不起，孩子今天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出医药费给孩子看。” “那你拿2000，我孙子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可以，那让XX还来学校吧，我把他的座位再往前调调。” “行吧，我再劝劝他，今天把他送过去。让你费心了。徐老师。” 徐枫讨厌起老师的称呼。但是工作对他来说就是责任，听校长的话，听家长的话，就是老师的责任，老师是人类的灵魂工程师。 作 者 简 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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