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儒内法：传统政治的秘密

本节要点

法家思想的核心：君势为体，法术为用。

商鞅变法的核心：把秦国原来对付庶民的刑法，扩大到贵族身上，打破等级界限。

秦始皇凭借法家思想建立了秦帝国，但也因为严刑峻法，导致农民起义，让帝国覆灭。这也让后世王朝不再敢宣称以法家立国。

但是，法家思想一直是中国政治的重要资源。从政治学的两大核心问题来看：

• 儒家用王道理论，解决了王朝的政治合法性问题，让被统治者自愿服从统治。

• 法家用治理术，提供治理国家的方法，帮助君王统治贵族和百姓。

因此，对中国政治的影响力来说，法家可以和儒家并驾齐驱，形成了一个重要的互补关系，贯穿了中国历史，即“外儒内法”。

孔子说，“克己复礼为仁”（小编注，意思是，克制自己，一切都照着礼的要求去做，这就是仁），也就是说，礼是仁的基础，而礼的基础是周代的宗法制度。到了战国时代，西周的宗法制度彻底崩溃。晋国被韩、赵、魏三家列卿瓜分，即“三家分晋”，这是崩溃的标志性事件。

法家的早期改革家出现在“三家分晋”之后，因为原来的宗法封建格局已不可复生，需要新的治理方式。孔子有个学生叫子夏，子夏学派的门徒们，比如李悝、吴起，开始变革，萌发了以法令治国的思想。

法家思想的核心是：君势为体，法术为用。意思是，法和术都是具体的统治方法，而核心目标是加强君主的权势。

君主最大的敌人，不是平民百姓，而是贵族。战国时代，七国内部都不太平，都有旧贵族想挑战国君，想重演“三家分晋”。吴起、李悝、商鞅等变法者，做的都是同一件事，就是帮助君主和百姓联手，消灭中层的贵族。

在西周，“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意思是，贵族拥有特权，不受法令的限制，只需要严守周礼的规矩。老百姓不在周礼的管束范围内，但能用刑罚来管理。法家打破了这个规则，不管平民还是贵族，都必须遵守法令，也就打破了贵族和百姓的等级界限。

法家一方面拉拢百姓，鼓励他们勤恳耕田、拼命打仗，从而获得君主的奖励和提拔。这样，王权可以直接统治平民，这和西周分封制度是不同的。另一方面，君主要消灭贵族，就要权谋，也就是法术势，在操弄权力的技术层面上做文章。

法、术、势是由不同的改革家分别提出的，互不相干。法家的集大成者韩非子，把三项打包在一起，成为了一套完整的系统，随后被历代统治者用来治理天下。

• 法：君主用法令奖勤罚懒、赏罚分明。臣子要明确自己行为的边界，不能逾越。

• 术：帝王的制衡之术，秘不示人。韩非子告诉君主，要将所有人都看作自己潜在的敌人，把握好三条原则：深藏不露、独自决断、独揽大权。

• 势：这是最核心的问题，即君主的权威。韩非子直白地说，再坏的君主也是君主，再好的臣民也是臣民。

法家提倡以“法”来治理国家，但只是君主的治理术，和现代的 “法治”完全不同。“法治”的核心问题不是有没有法律，而是立法权在谁手里，法是至高无上的，还是法的上面还有更高的权力？

“法治”是rule of law，意味着法是最高的，人的意志不可以凌驾于法之上。“法制”是rule by law，是实现统治者政治意志的工具，法的上面还有一个拥有立法权的专制君主。

法家的精神是rule by law（法制），而不是rule of law（法治），法令只是工具。儒家和法家都是人治，区别在于，儒家相信圣人治国，法家则是绝对服从君主专制的人治。

在先秦的重要思想流派中，法家出现得比较晚，抄袭了儒道墨三家的思想。

• 从儒家吸取了君君臣臣的“正名分”思想，韩非和李斯都是荀子的门生。

• 从道家学到了法的思想。但老子说的“自然法”是大道的自然法则，而法家改为“人为法”，以君主为最高意志的国家法律。

• 从墨家获取了“尚同”思想，将老百姓统一在君主的意志之下。

在法术势的三大法宝的基础上，韩非子总结了法家治理国家的基本原则：

第一条，“循名而责实”，即每一个官职都是一个“名”，在什么岗位上需要完成什么职责，就是“实”。

第二条，“赏罚分明”，就是考核和监督。有奖勤罚懒的制度，有专门监督官员的机构，一套官僚系统就运行起来了。

第三条，是对付平民的，叫做“道之以政，齐之以刑”。儒家相信人性是善的，其治国方针是“道之以德，齐之以礼”，以仁义道德方式治理天下。法家相信人性是恶的，必须用行政权力和严刑峻行对付老百姓，让他们在权利和法律的威慑下，成为被驯服的良民。

法家的思想理论，深得历代皇帝的青睐。政权合法性依靠儒家，治理术则来自法家。儒家和法家，形成了中国思想传统中最强大的互补，共同塑造了历代皇权政治的基本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