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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甘肃省|王天宁:过年

 阿拉善文学 2022-01-26

原创作者:王天宁|甘肃省宁县

过  年

隐隐约约的听到远处传来噼噼啪啪的响声,那是心急的孩子放鞭炮的声音。年关己悄然而至,懒洋洋的坐在门口,看着暖暖的太阳,心里感叹:一年又完了,日子怎么过的这么快?年还是年,怎么没有了期待?

小时候最盼望的就是过年了,就好像朱自清《春》里面写的: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而我们是:盼望着,盼望着,盼望着,年终于来了一样。除了高兴,还是高兴。
那时候虽然不富裕,但年却过的津津有味,现在回想起来,不由自主的会眉毛上扬,嘴唇拉向耳后。
过了农历二十,准备过年就拉开序幕。
首先从搞卫生开始,老娘头上顶个毛巾,找根长竹竿或木棍,顶部绑个鸡毛掸子开始清理屋里墙上的蜘蛛网、灰须子,扫墙,平时不注意的死角,没用的东西,一股脑的清理出去。老爹和一堆泥,把屋里屋外,院里掉了泥皮的、烟火熏黑的地方都抹一下,我们也不闲着,抬一笼干净的土把大人们说不平整的地方垫平,浇点水,待快干时用脚踩实。然后把整个院子打扫一遍,连同屋里清理出来的垃圾和抹墙时掉落的泥皮全部清理出去。
接着就是做豆腐,那时候青菜很少,除了窖里藏的黄、白萝卜,就是几颗白菜和些许大葱。所以豆腐必不可少。
挑选颗粒饱满的黄豆七,八斤,用石磨磨烂,簸去豆皮泡在清水中。待豆子完全泡涨后捞出,又用石磨一遍又一遍磨烂,磨的细细的,磨的时候都用人推磨,几圈下来晕头转向,心里直想吐。
当豆子刚泡到水里的时候,我们就到沟里去扫些碱土,回来后泡到水里,去除上面漂浮的杂物,备用。
然后把磨的很细的豆浆用纱布过滤,捏干净水分,包在纱布里面的是豆渣,细的豆渣和面上锅蒸熟放点盐,醋,辣子可以拌着吃,也可以切成片状晒干后充饥,俗称豆渣叶子。在我的记忆里,一点也不好吃。粗的只能留下来喂鸡,喂猪。
过滤后的豆浆像雪白的牛乳,倒在锅里加热,因为怕挨着锅底的部分烧焦,所以一直要搅动。当沸腾的时候,就把已经沉淀好的碱土水缓缓的加一勺,再次沸腾再加一勺,反复多次。直到锅里的水慢慢变清,豆腐已逐渐成形,改用小火。
这是我们兄妹最盼望的时刻,这时候的豆腐还不叫豆腐,叫豆花。爹给我们每人舀一碗,老娘早已用葱和油泼好了炒汤菜,放盐,倒醋,再挖一大勺熟油辣子,黄黄的葱花,红红的辣椒,油汪汪的漂在上面。然后就着老娘腌的浆水菜。那滋味,现在回想起来,都会不由自主的咽口水。一碗是肯定不够的,在那缺吃少穿的年代,每人必须吃两碗。每当这个时候老爹都会说:又会少做几斤豆腐。
模着鼓鼓的小肚皮,胡乱的抹一把满头满脸的汗,帮大人拽住放在瓮上筛子里面的纱布,老爹把锅里的豆花和水一勺勺的舀出来倒在筛子里,我们不断的拉拽,摇晃,使水流到筛子下面的瓮里。最后用纱布把豆腐包起来,上面放块木板,再压上重物让里面的水分尽量沥干,静置一夜后,第二天早上,圆圆的一筛子的豆腐就做好了。
杀猪是过年中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每年过完正月十五,集市上来的时候,老爹就要去集市上买一头小猪,放在圈里喂养起来,一来不浪费残渣剩汤,二来增加点收入贴补家用。在那人还不能解决温保问题的年代,猪是没有享受剩菜剩饭的权力的,吃的都是谷糠和草,每天放学回家,我们都要提个小篮给猪拾草,晚上炕上放一张炕桌,点一盏煤油灯,我们兄妹围着炕桌写作业,老娘就着昏黄的灯光给猪切草。
有时候给猪抓虱子,挠痒痒,猪翻转肚皮,愜意的躺在那儿。不知不觉小猪已慢慢的长成一头大猪。
杀猪的前两天就不能给猪喂食了,只给喝点水,看着仰着头饿的直哼哼的猪,想到两天后就要被宰杀,幼小的心里竟有些难受。
杀猪的前一天,老爹约几个人,准备第二天拉猪,然后去商店买几包八分钱的羊群烟,提几瓶一块几毛钱的酒。
第二天早上,杀猪的来的时候,水刚好沸腾,几个人进猪圈拉猪时我就跑的远远的并且捂住耳朵,不忍心看那血腥的场面,直到听不见猪的惨叫了才跑回来,猪已经被放进一口大瓮里烫猪毛,烫猪的水很有讲究,不能太硬也不能太软,太硬烫出来的猪肉呈红色,影响品相,卖的时候不好卖。太软则烫不掉毛。
好不容易等到猪挂在架子上了,我们小孩子都围过去,当割掉猪尿泡扔给我们的时候,小伙伴抢着接过来,倒掉里面的尿,然后用气管子打起来,要边揉边打,打到看起来很薄的时候就用细绳子把口子扎起来。
一个猪尿泡带给我们无穷的欢乐,栓根长线,一个人拉着在前面跑,后面跟着一伙追,此刻它是气球;围成一圈,你用手打过来,我用手打过去,它是排球;你轻轻的用脚踢过来,我轻轻的用脚踢过去,它又变成了足球。一个猪尿泡我们可以乐此不彼的玩好几天。也有刚玩一会儿就弄破的,换来的是主家孩子的大哭,因为小孩子也有不成文的规定:谁家杀的猪,猪尿泡的所有权归谁家的孩子。
现在杀猪,猪尿泡孤零零的被扔在一边,别说孩子,狗都懒的理它。
砍下猪头,沿猪脖子切一圈肉拿进去洗干净,切好炒起来。
收拾完已到中午,抬桌子,摆板凳,腌韭菜,腌辣椒,腌白菜,炒好的猪肉片等一盘盘端上桌,臊子面是必须的。当时也没有人关心猪脖子肉里面有没有现在狗屁专家说的囊肿,而是一筷子一筷子吃的欢快,大快朵颐,直至满头大汗。
给空了的盘子添满菜,老娘再用豆腐和其它菜炒两盘,酒上桌了,喝酒的过程是冗长的。主家招没招待好的标准是按喝倒几个人算的,一个都没倒,那一定是没招待好;喝倒一片,那一定是招待好了。
几个人踉踉跄跄出门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都是一个村里的,轻车熟路,明显喝多的也坚持不让人送,丢不起那个人。那怕回家吐一地,现在也要自个儿回家。
帮忙杀猪的是不用给钱的,那时候人们都缺钱,但平时干什么却都不提钱。杀猪的师傅也是不要钱的,走的时候给一绺肉或两包烟亦或一瓶酒即可。
老爹挨个儿悄悄地去各家看,确认都回家了后回来,把猪肉搬到不住人的屋子里,在猪肚子的部位扣一只碗把肉垫起来,显的膘肥肉厚,关好门,怕猫进去。
那时候的人实诚,刚杀的猪肉是不卖的,必须放一,两天。一来是让撤撤水分,二来为了好切。
肉就留了几块,其它的都卖了,剩下的就是内脏等,过年足够了。老娘的巧手会做出很多新花样的。
老爹用卖肉的钱去集市上置办年货,也不过就是买点洋糖,瓜籽,鞭炮,香纸等,老娘也忙着蒸馒头,炸果子。
三十那天中午又一次打扫卫生,然后开始贴对联,对联是从村里的小商店买几张红纸,然后请村里教书的老师写的,哥哥姐姐贴的时候老爹在旁边看着,一定要贴的端端正正。
正在吃饺子,别人家已开始放鞭炮了,加上饺子里面包的一分钱又被妹妹吃出来了,顿时没有吃的兴致了。
敬神,拜完祖宗,给老爹老娘磕完头,老爹给我们兄妹每人一张绿色的贰毛压岁钱,小心的装在裹肚里。接着就是一阵欢快的炮声。
我捏着手电在放过的炮皮屑里找没着的炮,搜寻完了,点根香小心翼翼的靠近炮眼,看见引线冒出白烟转身就跑,砰的一声炸出一串欢笑。此时的村子里都是一些零星的炮声,那都是和我一样的小孩在放捡出来的炮。
各屋里都点上了蜡烛,亮堂堂的一片。
老娘拿出平时不常吃的苹果、核桃、瓜籽、洋糖。一家人围在一起,就像歌中唱的: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不过不是在那高高的山岗上,是在炕上。我的主攻目标就是那些瓜籽,洋糖……
早上是被一阵炮声炸起来的。各人的新衣服老娘已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旁边,穿好衣服老娘还要仔细看看,这儿拽一下,那里扯一下,鞋是老娘亲手做的松紧布鞋,雪白的鞋底我都不忍心往地上踩。
匆忙的吃过早饭,老爹领着我们兄弟去庄里拜年,庄里都是一拨一拨拜年的人,见了面老远就打着招呼:
表弟,年过的好木?
好木!表兄也过的好木?
然后紧走几步,拉着握手,热烈寒暄,就好像几年没见的老朋友今天突然撞到一块了似的,这可能就是在努力营造一种新年新气象吧?
挨家的拜完年,已接近中午,我的裹肚里,兜里已被洋糖、瓜籽、大枣等塞的满满当当的,都说没地方装了,那些我叫爷、叫奶的还在往里塞。
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如今已到知命之年,但那时过年的情景历历在目,犹如昨日。
现在每到过年的时候,心里总有一股莫名的烦躁和无奈,看着街道里,超市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回买,都好像是在完一种任务。当别人问我:年办好了吗?我很茫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许别人只是随口一问,但我确实不知道办没办好的标准是什么,虽然我也大包小包的买了不少。
那时候交通工具、通讯落后,而且大人要天天上工,亲戚间难得走动见面。过年的这几天不用上工,正好走亲戚,一辆旧自行车,前后都捎着人,承载了全部,提几个馍就行,简单快乐。见面后亲热的好像有拉不完的话。一直到日落西山了才恋恋不舍的往回走。
现在交通便利,通讯发达,打个视频就如见面一般,走亲戚却常常踌躇不知道拿什么东西好,这种厚重感使人变得亲戚都不想走。既便是走,也是电动车或汽车上拉几盒食品或者牛奶等,到亲戚家放下东西说几句闲话就走。
现在的生活很好,平常吃的和过年吃的基本没有两样,唯一不同的是平时想吃啥吃啥,过年时是啥啥都要买,不管你想吃不想吃。
那么多小时候见都没见过的东西现在却怎么也吃不出小时候的香甜,可能人都是怀旧的吧?
歌还是当年的歌,哥已不是当年的哥。

王天宁,甘肃省宁县人,热爱生活,喜欢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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