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意象说话 ——读舒婷《致橡树》 刘向军 1977年,年仅25岁的舒婷创作了《致橡树》这首诗。这首诗是由一个最合适的人物、在最合适的时机、以最合适的方式献给时代的一首爱情宣言,也是丢给时代的一颗爱情核弹。至今,近半个世纪过去了,这首诗的余波仍在。而同一时期关于中国女性爱情主体意识觉醒的许多曾经鞭辟入里、振聋发聩的文学评论或者哲学思考却早已烟消云散,无人问津。相比之下,《致橡树》这首爱情诗成功地用意象说话的艺术特色就更加鲜明了。 橡树和木棉是这首诗中作者精心筛选、确定的两个同等重要而又以木棉为主导的核心意象。把这两个意象作为男女主人公的象征而为爱情代言,相对于中国传统的爱情诗歌而言有颠覆式的原创性。 首先,橡树和木棉是两个陌生而新鲜的意象。对于绝大多数读者而言,既没有在传统诗文中读到过这两个意象,也没有在现实生活中见到过这两种物象。 其次,橡树和木棉这两个意象具有对等而有差异的美。橡树和木棉这两种高大的乔木一样地伟岸庄严、顶天立地,作者让他们根相连、叶相碰的同时,又突出了橡树像刀、像剑、也像戟的铜枝铁干的美——男性化的美,突出了木棉像叹息、像火炬的红硕花朵的美——女性化的美。 再次,橡树和木棉这两个意象具有浪漫的互动美。橡树生长于北方,木棉生长于南方,作者让这两种原本不能见面的树,在爱情的王国里相遇、相立、相拥。一方面是木棉对橡树主动、热烈、深情的爱的倾诉,一方面是橡树对木棉渴望、激赏、自豪的爱的回应。于是,他们分担艰辛,于是他们共享喜悦。当然,作者在这里依然用意象——寒潮、风雷、霹雳,雾霭、流岚、虹霓——说话,而不是直白的抒情、议论。 除了上述橡树和木棉这两个核心意象以及由它们派生出来的铜枝铁干、花朵等意象之外,作者在诗的前半部分又精心选择了一组意象以凸显木棉自尊独立的人格价值。 凌霄花是美丽的,但是作者取其“攀援”以否定之;“鸟儿”是可爱的,但是作者限定以“痴情”从而否定之;“泉源”是奉献的,但是作者定义以“慰藉”从而否定之;“险峰”是高贵的,但是作者从“增加”和“衬托”的角度也否定了它;作者甚至否定了普照万物的“日光”,滋养万物的“春雨”。通过这一连串生动鲜明的意象,作者巧妙地一一否决了在传统的爱情观里女性一味的依附、温柔、顺从、付出,从而艺术地彰显了木棉爱情观的独立、尊严、责任、创造。于此,一个时代的女性发出了自己的爱情呐喊:在爱情中要有自己的位置,在爱情中要有自己的土地,在爱情中一样要成为美丽的伟岸。 诗主形象。《致橡树》通篇用意象说话,让意象从不同的角度服务于主旨,大大增强了诗歌的感染力和艺术的张力。如果不用意象来说话,或者如果不用“橡树”和“木棉”而换之以“白杨”和“梧桐”来表达的话,那么,这首诗恐怕不会有这么强、这么久的艺术生命力了。 2022.1.28 【附】 致橡树 舒婷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绝不像泉源, 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 也不止像险峰, 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 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像刀,像剑 也像戟; 我有我的红硕花朵, 像沉重的叹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脚下的土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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