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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的味道

 平型关杂志 2022-02-01



年的味道

侯贵荣

闫君的日志,勾起了我许多对年的记忆。她母亲过年的讲究,也是我母亲讲究的。这也许是寻常百姓的俗气,但精致厚重而不乏质感的生活吧。我现在的一些做法还是从母亲那里继承下来的,只是在我这里大打折扣了。

记忆中的年,有着种种特别的味道,那时先有的是一种白土的味道。腊月23晚上送灶神上天,24就开始打扫家。父亲站在高凳子上一刷一刷地洗墙,然后再横一刷竖一刷地刷白。母亲就在下面护着凳子,隔一会给父亲换刷墙水,和白土粉。父亲不算好把式,不仅自己身上淋的斑斑点点的,还总是把水淋到母亲头上,衣服上。刷子是用龙须做的,刷了白的墙,映着细密的方格子,散着湿漉漉的白土味。

好闻的白土味道,弥漫在五间土窑里,真像是春雨的气息。待到父亲担回两水桶豆腐,家里就平添了豆腐的清香。村里就一家豆腐坊,做豆腐的师傅叫冰娃,是个先天的瞎子。可秤在他手里捉着,从来不缺斤少两,毛票放到他手里,从来不会认错。更让我难忘的是他挑水。冬天,井口结着很厚很厚的冰,整个井台都是光滑的。井很深,辘轳把儿被井绳缠得很短很短。那时我总是很担心他滑到井里,或者被辘轳把儿带进井里。而他总是轻车熟路地把水绞起来,倒满他的大水桶,用平车拉着回到豆腐坊。过年时,他义务给人们加工豆腐,只是要做豆腐的人家自己带上碳和烧柴。腊月26这一天,父亲就早早起来排队,哥哥抱着块碳跟着。半后晌时,父亲送回豆渣,哥哥用茶缸端回豆腐脑给我吃。天黑时父亲才担回两桶豆腐来。乳白色的豆腐泡在浆水里,水汪汪地颤,甜甜的香味悠悠地钻进鼻子里,瓢在空气里。

快到除夕了,大街小巷就飘起了煮肉的味道,而我们家里总是肉香混着墨香。父亲写的一手好毛笔字,左邻右居总是让我父亲帮他们写春联。父亲的字是谁教的,我不清楚,但我记的父亲对我们兄妹几个的教导。家里没有多余的钱买墨,父亲就给我们找了块儿方砖,搁在一个高凳子上,以水代墨,让我们练。父亲总说,曲不离口,拳不离手。天天拿起来笔来写几个字就成。哥哥性勤,我总是缺乏坚持。写春联时,父亲把笔润开就交给哥哥去写了。我就帮着研墨裁纸,遇到“抬头见喜”,“旺气冲天”之类的,哥哥就交给我过把瘾。写好的联要等墨迹干好才能收起来,摆得箱上地上炕上都是,满屋子里都是墨香。清凉的水墨香味混着厨房里串进来的肉香味,是年里最特别的味道。

除夕之夜,麦香味和肉馅味走邻穿舍,飘荡在神灵游走的天空。母亲把头栏面留在这一天才拿出来做饺子,纯纯的白面味是现在很难闻到的。父亲是捏饺子皮的老手。他一次能套六七个,且大小相等薄厚均匀。妈妈把饺子捏成团角型的,整齐地码在茭帘子上。也捏几个小耗子,不过这里面有包着光嘣儿的,是妈妈为我们做的记号。晚饭后,母亲把扎好的供菜放进锅里,父亲出门放一个二踢脚回来,就喊我们弟兄四个上炕守岁。还吩咐我们安神了就不能在地上乱走动。

说好要熬年的,可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时交五更,被母亲推醒,耳听到一阵又一阵的鞭炮声,炒豆似的。父亲发旺火,母亲摆供。旺火熊熊地燃起来时,父亲总爱爬梯子上窑顶去望望,母亲呢,把我们的新衣服从火上烤一烤后让我们穿上。一家人吃过接神菜,我们就由哥哥领着出发,去大爷二大爷家拜年,然后大爷二大爷家的哥哥姐姐们也加入进来,组成浩浩荡荡的拜年队伍,把家族近门儿都拜完,才回来吃饺子。回来时兜里不是装有2分钱一个的什锦水果糖,就是多了几个干瘪的黑枣或红枣,个个乐呵呵的。

如今,住在用涂料和壁纸装修好的楼房里,永别了白土的味道,豆腐依然吃得上,可没有了瞎子的手艺,更没有了井水的味道。对联更是现成,存款银行送,缴话费移动联通公司就送,即便不存款不交费也七拐八拐的关系能拥有。现时,流行的过年法,除夕年夜饭的吃吃,午夜鞭炮的放放,初一红包的拿拿,这年就算过完了。我的儿子,除夕夜,一会是电脑前忙,一会是手机上忙。大年早晨愣是没有叫起他来参加我的古老仪式,我给他冲的那碗红糖水闻也没闻。我不禁感慨,几年几十年之后,他的记忆里会有什么样的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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