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围棋

zqbxi 2022-02-02

展开全文

刘义庆

谢公①与人围棋，俄而谢玄②淮上信至。看书竟，默然无言，徐向局③。客问淮上利害④，答曰：“小儿辈大破贼。”意色举止，不异于常。

（《世说新语》）

【注释】

①谢公：即谢安（320～385），字安石,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东晋政治家,孝武帝时曾任宰相。383年，前秦的苻坚率大军南下,扬言可以投鞭断流，一举灭晋。谢安命侄子谢玄等以八万人在今安徽淮南一代迎敌。在淝水大战，晋军取得胜利。

“俄而”句：公元383年，前秦王苻坚大发兵分道南侵，企图灭晋，军队屯驻淮水、淝水间。当时晋朝以谢安录尚书事，征讨大部督，谢安派他弟弟谢石、侄谢玄率军在淝水坚拒苻坚军，苻坚大败，这就是淝水之战。淮上，淮水上，这里指泥水战场上。向局：面向棋局。

②谢玄（343～388）：谢安侄,东晋名将。

③徐向局：悠闲地转向棋局。

④利害：此处指战争胜负如何。

【赏读】

在休闲下棋的时候，军情快报还要及时送到，说明谢安早有指示，对战局非常关心。他身在棋局，心在前线。

这场战役关系国家存亡。淝水大捷,理应马上宣布，欢喜共享，但谢安却“默然无言”。喜怒哀乐不形于色的修养令人折服，宰相肚里能撑船，此言不虚。喜讯传来，本应是覆棋局而欢呼,推杯换盏而庆祝。谁料想谢安却没事人一样沉默无言,继续面对棋局。淡淡一句“小儿辈大破贼”，意定神闲,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附：为国续命赖围棋

五月二十五日，成都，兰寻书院。

员外放下茶盏：“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南渡衣冠有王导，谢安谈笑静胡沙。谢安与王导比，如何？”

书生打了一个响指：“王导和谢安是两晋南朝最负盛名的宰相，一个为东晋开辟了半壁江山，一个保住了这半壁江山。

王导是东晋的奠基人之一，打造了王与马共天下的局面。而谢安是东晋政权在中期得以保存的最关键人物，谢安两次为东晋续命。”

员外摸了摸下巴：“两次续命，哪两次？”

书生折扇轻摇：“第一次是阻挠桓温称帝。其实，谢家和桓家交情不错。

谢安生于公元320年，四岁时，桓温他爸桓彝就对谢安大为赞赏：这孩子风采神态清秀明达，将来有前途。世家子弟，都是圈子内的人，花花轿子互相抬，谢安少年时就在上层社会中享有较高的声誉。

安石不出，如苍生何？这话最早不是用在王安石身上，而是说谢安，谢安字安石。时誉如此，谢安仍然吊起来卖，跑到了会稽东山隐居。直到兄弟谢万北伐失败被贬为庶人，谢家在朝廷势力减弱，谢安才出山入仕，便是成语东山再起的来源。

公元360年，他先是在桓温帐下作司马，二人畅谈生平经历，欢笑终日。谢安却对桓温颇有顾虑，公元361年，桓温即将二次北伐时，谢万病逝，谢安乘机投书请求奔丧，离开了桓温。不久，谢安被任命为吴兴太守，其后被征召入朝，担任侍中，又升任吏部尚书、中护军，逐渐成为中枢重臣。

公元371年，桓温在北伐时于枋头惨败。为了重立威名，他听从郗超建议，废黜了司马奕，另立丞相司马昱为帝。

桓温又恨殷、庾两家人在朝中势大，迫使宗室新蔡王司马晃自首，牵告殷浩之子殷涓、庾亮之弟庾翼三个儿子庾蕴、庾冰、庾倩等人谋反，并族诛了涉案诸人。

此时，谢安已做了侍中，他远远望见桓温，忙下跪拜礼。桓温见大名士此举也吃惊，忙问：安石，你怎么向我行如此之礼？谢安答：未有君拜于前，臣揖于后。”

道士不满地哼了一声：“谢安都把桓温当皇帝来拜了？”

书生瞟了道士一眼：“这是谢安与王导的相通之处，身段灵活，能屈能伸。

参军郗超官职虽不高，但他是桓温的智囊，谢安曾与左卫将军王坦之一起，前往郗超府中拜会，由于巴结奉承的人多，两人从早晨等到中午，还轮不上被接见。王大少爷忍耐不下去，想乘车离去。谢安急忙抓住王坦之袖子，哀求说：难道你就不能为了宗族性命，再忍耐片刻吗？

司马昱没什么福分，当皇帝才一年多，就病入膏肓。弥留之际，晋廷一日一夜发四道急诏，召桓温入朝辅政，司马昱强撑病体，亲自写信给桓温：以周公居摄故事，少子可辅者辅之，如不可，君自取之。

王坦之却截留此信，在简文帝床前亲手撕碎，表示：天下乃宣帝、元帝之天下，陛下您怎能想给谁就给谁？修改了诏书内容：家国事一禀大司马，如诸葛武侯、王丞相故事。

司马昱当日病逝，朝中群臣想等桓温还朝后再做决定。尚书左仆射王彪之临危决断，认为天子崩、太子代立天经地义，马上拥立年幼的司马昌明为帝，是为孝武帝。”

道士一拍扶手：“痛快！王坦之、王彪之才是敢作敢为大丈夫！”

书生似笑非笑：“痛快是痛快，却也把祸事召来了。

桓温一直以为简文帝司马昱临死会把皇位主动禅让给他，即使不然，也会以周公之礼居摄朝政。结果，读毕简文帝遗诏，知悉二事都不成，太子已经嗣位，桓温怒极，认定是王坦之、谢安从中作梗，深恨二人，形于颜色。

公元373年三月，桓温提军入朝建康。当时，都城内人情汹汹，都盛传桓温入京要诛王、谢两族，并移晋鼎，取而代之。听说传闻后，王坦之惊惧异常，谢安坦然自若。

晋廷下诏，命百官郊迎大司马桓温于新亭。王坦之害怕性命难保，想推辞不去。谢安劝道：晋祚存亡，决于此行。

桓温至新亭，晋廷百官拜于道侧。桓温大陈兵卫，依次接见百官。有位望者皆战慄生色，王坦之流汗沾衣，倒执手板，只有谢安一人从容就席。

众人坐定，谢安拿出名士风范，笑对桓温说：我听说诸侯有道，守在四邻。明公您何须在周围墙后安排那么多兵士呢！

桓温也为谢安怡然之态折服，笑着回答说：不得不这样作呀！便命左右撤去壁后手持利刃的军兵。至此，二人谈天说地，忆旧言朋，笑语移日。

晚间，桓温独召谢安、王坦之两人，商谈国事。郗超依桓温安排，躲在屋中卧帐里偷听三人谈话。风吹帐开，一眼瞥见郗超撅着屁股凝神偷听，谢安笑道：郗生可谓入幕之宾呵。

在外有强臣、内有幼主的危乱局面下，正是由于谢安等人镇定从容，拖延到七月，耗死了桓温。王坦之一度紧张地拿倒了手板，谢安始终从容不迫，逼退了桓温，从此谢安名声高过王氏，这是谢安第一次为东晋续命。”

员外捏着肥厚的下巴：“第二次续命就是淝水之战了？”

书生点了点头：“谢安在桓温死后，与桓冲缓解了矛盾，桓冲也无野心。但谢安深知：中央政府应保持有一支可以直接指挥的嫡系部队，便以土断为手段，在北来侨民中征募了大批强壮年轻男性，号为北府兵，由谢玄负责训练。

虽然北府兵不过十万左右，但皆是失土怀恨的北方流民子孙，也有难忍北方胡族政权高压、冒死逃至江东的汉人，这些人斗志昂扬，战不惜死，在淝水之战建了奇功。

公元383年，苻坚号称百万大军南下，志在吞灭东晋。谢安镇定自若，以征讨大都督身份负责军事，并派谢石、谢玄、谢琰和桓伊等率兵八万前去抵御。

谢玄手下北府兵虽然勇猛，心里到底有点紧张，出发之前，特地到谢安家去告别，请示一下这个仗怎么打。但谢安神情泰然回答：朝廷已另有安排。过后默默不语。

谢玄不敢再问，便派好友张玄再去请示，谢安于是驾车去山中别墅，与亲朋好友聚会，然后才与张玄坐下来下围棋赌别墅。谢安平常棋艺不及张玄，这一天张玄心慌，反而败给了谢安。谢安回头对外甥羊昙说：别墅给你啦。说罢便登山游玩。

当时，桓冲在荆州听说形势危急，打算专门拨出三千精兵，到建康保卫。谢安对派来的将士说：我这儿已经安排好了，你们还是回去加强西面防守吧！

将士回到荆州告诉桓冲，桓冲很担忧：谢公气度确实叫人钦佩，但不懂得打仗。眼看敌人就要到了，他还那样悠闲自在。兵力那么少，又派一些没经验的毛头小子去指挥，恐怕我们都要失败被俘了。

桓冲的担忧没有成真：十一月，谢玄遣刘牢之以五千精兵奇袭，取得洛涧大捷。十二月，谢玄、谢琰和桓伊率领晋军七万，战胜了苻坚和苻融统率的前秦十万大军，并阵斩苻融。

捷报送到时，谢太傅对下围棋的客人说了句：小儿辈遂破贼。神情淡定，只是在进屋时，内心狂喜而脚步过重，踩断了木屐的后跟。”

道士撇了撇嘴：“谢安真能装。我看，淝水之战偶然性很大，大运撞上了，取得莫名其妙的胜利。”

书生懒得和他争辩：“不管怎样，淝水之战胜利，谢安声望达到顶点：以总统诸军之功，进拜太保。关中良相唯王猛，天下苍生望谢安。

战后的谢安大费心机：先上书固让朝廷授给自己的太保荣衔。接着，又怕桓氏一族失职怏怏，同时也对桓石虔沔阳兴复之功有所顾虑，忧其骁勇难制，又据形胜之地，就改授其为豫州刺史，授性格谦和的桓石民为荆州刺史。

安排停当，谢安又欲助东晋一统天下，上疏求自北征，名为北伐，其实是害怕在朝中专权的会稽王司马道子。

公元385年四月，谢安出镇广陵步丘，筑新城垒居于其中，远离权斗漩涡中心建康。淝水大胜，谢安都督扬江荆司等十五州军事，其实已经有功高震主之嫌。

公元385年十月，谢安偶感身体不适，怅然对左右说：从前桓温在世，我常惧被杀。当时，我做有一梦，梦见乘坐桓温的轿舆。前行十六里，见到一只白色公鸡，就停止不前了。乘坐桓温轿舆，是代替他位置的预兆，行十六里，可能十六年吧，至今正好整整十六个年头了。白鸡主酉，今年太岁在酉，恐怕我一病就好不起来了。果然，没过几天，一世英名的谢太傅撒手人世，时年六十六。

谢安死的及时，谢氏族人交权也干脆，三年之内，没有丝毫挣扎地将兵权交出去。谢氏家族知进退，东晋避免了再一次风波，却也失去了扩大胜利果实的机会。

前秦淝水大败后，东晋诸将势如破竹，接连收复襄阳、益州、梁州等地。谢玄也率大军北伐，连克彭城、鄄城、青州、邺城，迫使慕容垂逃往河北定县，以避晋军兵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