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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歌 无题 佚名 有美一人兮 相思情浓相见稀 云天沉沉少晴日 心中常郁积 富士山头火不熄 思情无绝已 只恨相逢日难期 一往情深深如海 奈何空相忆 心似游丝千千缕 缭乱更难理 此身如雪终消去 身去情不去 山下有清溪 溪水喧喧没林里 此心同谁语 多少幽恨藏眼底 唯恐人知悉 暮色渐浓人独立 几声长叹息 举步庭前移 几番徘徊已难计 白衣沾满白露迹 料想露终晞 又是一声长叹息 远方春霞起 与卿相见犹可期 ［原文］ あふことの まれなる色に 思ひそめ わが身は常に 天雲の はるるときなく 富士の嶺の 燃えつつとはに 思へども逢ふことかたし なにしかも 人を恨みむ わたつみの 沖を深めて 思ひてし 思ひはいまは いたづらに なりぬべらなりゆく水の 絶ゆる時なく 香泡に 思ひ乱れて 降る雪の 消なば消ぬべく 思へども 閻浮の身なれば なほやまず 思ひは深し あしひきの 山下水の 木隠れて たぎつ心を 誰にかもあひ語らはむ 色にいでば 人知りぬべみ 墨染めの 夕べになれば ひとりゐて あはれあはれと 嘆きあまり せむすべなみに 庭にいでて 立ちやすらへば 白妙の 衣の袖に 置く露の消なば消ぬべく 思へども なほ歎かれぬ 春霞 よそにも人に逢はむと思へば 奉呈古歌之时，以此长歌为目录 纪贯之 歌起神代，如吴竹多节 代代有歌，时时有咏 音羽山起春霞时 情思自纷然 五月梅雨淅沥时 子规啼破夜半天 愁人怎安眠 龙田山上红叶时 山如披锦缎 寸寸醉人眼 十月雨潺潺 冬夜轻雪落庭前 落也无声消寂然 好景一年年 时时多咏叹 都为祝君寿万千 世人总多感 思念如火焰 熊熊喷涌富士山 谁人不恨别 依依别时泪涟涟 更有阴阳两相间 身披粗麻衣 心如麻凌乱 凡此种种事 洋洋数万言 俯首敬奉在君前 歌如贝斑斓 伊势海边忙拾捡 愿将天下歌 尽能辑入卷 只恐才疏识见浅 反教明珠投了暗 月月又年年 驻宫昼夜勤编纂 家亦无暇返 房顶瓦隙生忍草 怎挡那春雨绵绵 叹屋内雨迹斑斑 ［原文］ ちはやぶる 神の御代より 呉竹の よよにもたえず 天彦の 音羽の山の 春霞 思ひ乱れて 五月雨の 空もとどろにさ夜ふけて 山郭公 鳴くごとに 誰も寝覚めて 唐錦 龍田の山の もみぢ葉を 見てのみしのぶ 神無月 時雨しぐれて 冬の夜の 庭もはだれに 降る雪の なほ消えかへり 年ごとに時につけつつ あはれてふ ことを言ひつつ 君をのみ 千代にといはふ 世の人の 思ひするがの 富士の嶺の 燃ゆる思ひも飽かずして 別るる涙 藤衣 織れる心も 八千種の 言の葉ごとに すべらぎの おほせかしこみ 巻々の 中に尽くすと 伊勢の海の 浦の潮貝 拾ひあつめ とれりとすれど 玉の緒の 短き心 思ひあへず なほあらたまの 年を経て 大宮にのみ ひさかたの 昼夜わかず 仕ふとて かへりみもせぬ わがやどの 忍ぶ草生ふる 板間あらみ 降る春雨の 漏りやしぬらむ 古歌之末，附此长歌 壬生忠岑 古歌代代传 无歌如何写心愿 如何述情感 古有歌圣名人麿 身虽处微贱 歌作却能上达天 堪为后世作模范 今日得圣令 敢以浅识编古卷 敢将鄙身仿先贤 又似鸡犬得仙药 升天吠云端 唯抛私情与杂念 心怀感恩勤编纂 忆昔从仕左近卫 君侧常随伴 今已左迁右卫门 为君遥遥戍城边 昔日侍宫中 九重城阙隔风烟 今日近野山 春霞霭霭漫心田 夏日愁思寄鸣蝉 秋来潇潇雨 如泪湿衣衫 寒冬心寂然 无奈唯把霜雪怨 日暖日又寒 细数已过三十年 更添仕前岁 如今已是两鬓斑 两鬓斑 年高位低苦难言 寿数徒似长桥长 催老了容颜 恰如难波水皱面 头如越国白山白 犹自恋人间 音羽山中瀑轰鸣 求取不老长生丹 长生丹 愿君寿八千 愿我重返旧容颜 时时拜君前 ［原文］ 呉竹の よよの古言 なかりせば いかほの沼の いかにして 思ふ心を 述ばへまし あはれ昔へ ありきてふ 人麿こそは うれしけれ 身は下ながら 言の葉を 天つ空まで 聞えあげ 末の世までの あととなし 今もおほせの くだれるは 塵に継げとや 塵の身に 積もれる言を 問はるらむ これを思へば いにしへに くすりけかせる けだものの 雲にほえけむ心地して 千ぢの情も おもほえず ひとつ心ぞ 誇らしき かくはあれども 照る光 近き衛りの 身なりしを 誰かは秋の来る方に 欺きいでて 御垣より 外の重守る身の 御垣守 長々しくも おもほえず 九重の なかにては 嵐の風も 聞かざりき 今は野山し 近ければ 春は霞に たなびかれ 夏は空蝉なきくらし 秋は時雨に 袖を貸し 冬は霜にぞ せめらるるかかるわびしき 身ながらに 積もれる年を しるせれば 五つの六つに なりにけり これに添はれる わたくしの 老いの数さへ やよければ 身は卑しくて 年高き ことの苦しさ かくしつつ 長柄の橋の ながらへて 難波の浦に 立つ波の 波の皺にや おぼほれむ さすがに命 惜しければ 越の国なる 白山の 頭は白く なりぬとも 音羽の滝の 音にきく 老いず死なずの 薬もが 君が八千代を 若えつつ見む 治世君王贤 逢坂岩中水清浅 潺潺隐林间 ［原文］ 君が世に逢坂山の岩清水木隠れたりと思ひけるかな 冬之长歌 凡河内躬恒 已是旧十月 朝见碧空多澄澈 冬来雨初落 醉染满林红叶 吉野山上风瑟瑟 一日日寒彻 玉串扯断珠迸射 恰如飞霰落 更有严霜结 庭土坚难破 庭前冬草已萧索 又积层层雪 年年月月如此过 人事总消磨 ［原文］ ちはやぶる 神無月とや 今朝よりは 曇りもあへず 初時雨紅葉とともに ふる里の 吉野の山の 山嵐も 寒く日ごとに なりゆけば 玉の緒解けて こき散らし 霰乱れて 霜こほり いやかたまれる 庭の面に むらむら見ゆる 冬草の 上に降りしく 白雪の 積もり積もりて あらたまの 年をあまたも過ぐしつるかな 七条后薨逝后作歌 伊势 海上波狂乱 伊势渔人纵老练 犹恐舟逐波浪远 宫中虽已住多年 无依心难安 不胜悲戚泪珠断 断如雨潺潺 看秋叶红遍 疑是泪中血色染 宫人尽如叶飘散 不知归处秋愈寒 秋愈寒 唯有芒花满庭院 芒穗摇摇招初雁 雁鸣一声去 不知向哪边 我立宫墙外 遥望宫中思纷然 ［原文］ 沖つ波 荒れのみまさる 宮のうちは 年経て住みし 伊勢の海人も 舟流したる 心地して 寄らむ方なく かなしきに涙の色の 紅は われらがなかの 時雨にて 秋の紅葉と 人々は おのが散り散り 別れなば 頼むかげなく なりはてて とまるものとは 花すすき 君なき庭に 群れたちて 空を招かば初雁の 鳴き渡りつつ よそにこそ見め 旋头歌 无题 佚名 轻轻问一声 远处那一片白花 叫什么芳名 ［原文］ うちわたす遠方人にもの申すわれ そのそこに白く咲けるは何の花ぞも 答歌 佚名 每年报春早 开在野外看不饱 若非心诚礼到 花名无可奉告 ［原文］ 春されば野辺にまづ咲く見れど飽かぬ花 幣なしにただ名告るへき花の名なれや 无题 佚名 初濑与布留 两杉并立河并流 经年也无休 ［原文］ 初瀬河古川の辺に二本ある杉 年を経てまたもあひ見む二本ある杉 纪贯之 十月雨蒙蒙 三笠山上林叶红 疑是雨染成 ［原文］ 君がさす三笠の山のもみぢ葉の色 神無月時雨の雨の染めるなりけり 俳谐歌 无题 佚名 黄莺见我寻花来 站在梅枝喊“走开” 真是好奇怪 ［原文］ 梅の花見にこそ来つれ鶯のひとくひとくと厭ひしもをる 素性法师 谁家衣裳染棣棠 难怪不回答 却是栀子花 ［原文］ 山吹の花色衣ぬしや誰問へどこたへずくちなしにして 藤原敏行 时已当布谷 此鸟朝朝喊“布谷” 声声在催促 ［原文］ いくばくの田を作ればか郭公しでの田長を朝な朝な呼ぶ 七月六日叹七夕 藤原兼辅 终于到今夜 卷起裤脚过天河 心中急切切 ［原文］ いつしかとまたく心を脛にあげて天の河原を今日や渡らむ 无题 凡河内躬恒 与卿一夜诉衷肠 转瞬天已亮 谁说秋夜长 ［原文］ 睦言もまだ尽きなくに明けぬめりいづらは秋の長してふ夜は 僧正遍昭 秋野花争发 嚣嚣嚷嚷女郎花 奈何花开只一刹 ［原文］ 秋の野になまめき立てる女郎花あなかしがまし花も一時 佚名 秋来风飒飒 遍地都是女郎花 不想摘回家？ ［原文］ 秋くれば野辺に戯るる女郎花いづれの人か摘までみるべき 女郎花招手 扯来秋雾掩风流 时而露娇羞 ［原文］ 秋霧のはれてくもれば女郎花花のすがたぞ見え隠れする 伸手欲折花 想起花名叫“女郎” 不由又彷徨 ［原文］ 花と見て折らむとすれば女郎花うたたあるさまの名にこそありけれ 宽平帝后宫歌会时作 在原栋梁 藤袴风中露破绽 促织声声喊 赶快拿针线 ［原文］ 秋風に綻びぬらし藤袴つづりさせてふきりぎりす鳴く 明日立春，风吹雪花自邻家飘来，故为邻家咏 清原深养父 隆冬花未发 却疑春已到邻家 穿墙越户飞白花 ［原文］ 冬ながら春の隣の近ければ中垣よりぞ花は散りける 无题 佚名 原本是旧恋 鬼神作祟方寸乱 夜夜难成眠 ［原文］ 石上ふりにし恋の神さびてたたるに我は寝ぞ寝かねつる 枕边到脚边 已被痴恋挤将满 我唯蜷缩床中间 ［原文］ 枕よりあとより恋のせめくればせむかたなみぞ床中にをる 听说恋爱有秘方 坐也想来站也想 不知是哪样 ［原文］ 恋しきがかたもかたこそありと聞け立てれをれどもなき心地かな 辛苦忍别离 强装无情意 痴心怎可轻作戏 ［原文］ ありぬやとこころみがてらあひ見ねば戯れにくきまでぞ恋しき 山无耳朵花无眼 谁也看不见 只管云雨翻卷 ［原文］ 耳なしの山のくちなしえてしがな思ひの色の下染めにせむ 你个稻草人 不自量力太当真 也配来求婚？ ［原文］ あしひきの山田のそほづおのれさへ我を欲してふうれはしきこと 纪乳母 富士山上火 神仙亦难灭 思恋如火烟不绝 ［原文］ 富士の嶺のならぬ思ひに燃えば燃え神だに消たぬ空し煙を 纪友朋 恋火如繁星 颗颗簇簇数不清 暗夜无月怎相逢 ［原文］ あひ見まくほしは数なくありながら人につきなみまどひこそすれ 小野小町 他不在身旁 好似暗夜无月亮 心中恋火旺 ［原文］ 人に逢はむつきのなきよは思ひおきて胸走り火に心焼けをり 宽平帝时后宫歌会所作 藤原兴风 春来霞霭霭 愿作野边青青菜 等人来采摘 ［原文］ 春霞たなびく野辺の若菜にもなりみてしがな人も摘むやと 无题 佚名 久恋便厌倦 正如春雾绕在山 迟早会消散 ［原文］ 思へどもなほうとまれぬ春霞かからぬ山のあらじと思へば 平贞文 春野草茂飞野鸡 咕咕在唤妻 声声似悲泣 ［原文］ 春の野の繁き草葉の妻恋ひにとびたつ雉子のほろろとぞ鳴く 纪淑人 秋野鹿哀鸣 经年求偶总难成 痴恋无果多悲声 ［原文］ 秋の野に妻なき鹿の年を経てなぞわが恋ひのかひよとぞ鳴く 凡河内躬恒 夏衣薄薄紧贴身 两人久相处 岂能不贴心 ［原文］ 蝉の羽のひとへにうすき夏衣なればよりなむものにやはあらぬ 壬生忠岑 水底生莼菜 夜不共寝遭疑猜 索性我就来 ［原文］ 隠れ沼の下より生ふるねぬなはの寝ぬ名は立てじ来るな厭ひそ 佚名 男女如系带 不爱就解开 为何不说个明白 ［原文］ ことならば思はずとやは言ひはてぬなぞ世の中の玉だすきなる 甜言怎轻信 若能潜入彼内心 方知假或真 ［原文］ 思ふてふ人の心の隈ごとに立ち隠れつつ見るよしもがな 就算我想你 若你对我无情意 想你有何益 ［原文］ 思へども思はずとのみ言ふなればいなや思はじ思ふかひなし 嘴说爱奴家 却又惹草又拈花 犹如纸钱乱挥洒 ［原文］ 我をのみ思ふと言はばあるべきをいでや心は大幣にして 爱我之人我不爱 我爱之人不爱我 事事有因果 ［原文］ われを思ふ人を思はぬむくいにやわが思ふ人の我を思はぬ 当初若以爱相报 一切都会好 如今多寂寥 ［原文］ 思ひけむ人をぞともに思はましまさしやむくいなかりけりやは 佚名 欲去留不住 寄言邻家子 莫打喷嚏碍行途 ［原文］ いでてゆかむ人をとどめむよしなきに隣の方に鼻もひぬかな 佚名 一时鲜红染 日久变暗淡 人心自会生厌倦 ［原文］ 紅に染めし心も頼まれず人をあくには移るてふなり 佚名 此身遭嫌厌 弃之春野边 如同野马无人管 ［原文］ いとはるるわが身は春の駒なれや野飼ひがてらに放ち捨てつる 佚名 黄莺念旧巢 你是喜欢新 已然把我当旧人 ［原文］ 鶯の去年の宿りの古巣とや我には人のつれなかるらむ 佚名 夏夜贪凉喜独眠 待到霜夜寒 风竹飒飒又孤单 ［原文］ 賢しらに夏は人まね笹の葉のさやぐ霜夜をわが独り寝る 平中兴 急待夜半时 盼望出月亮 相见唯有借月光 ［原文］ 逢ふことの今ははつかになりぬれば夜深からでは月なかりけり 左大臣 纵然隐遁吉野山 纵然是要去唐国 也别抛下我 ［原文］ 唐土の吉野の山にこもるとも遅れむと思ふ我ならなくに 平中兴 浅间山上云蒙蒙 君心如云看不清 看清好断情 ［原文］ 雲晴れぬ浅間の山のあさましや人の心を見てこそやまめ 伊势 难波长柄桥 旧桥坍塌新桥建 我身何以堪 ［原文］ 難波なる長柄の橋もつくるなりいまはわが身を何にたとへむ 佚名 纯情何足道 看人家拈花惹草 有什么不好！ ［原文］ まめなれど何ぞはよけく刈萱の乱れてあれどあしけくもなし 藤原兴风 不独我一人 执迷于恋情 明知会有恶名声 ［原文］ 何かその名の立つことの惜しからむ知りてまどふは我ひとりかは 传言我与表兄有染，故作此歌 久曾 本是表兄妹 哪有男女情 绯闻传言不足听 ［原文］ よそながらわが身に糸のよるといへばただいつはりに過ぐすばかりなり 无题 赞岐 人人来求神 若是愿望皆成真 干柴变森林 ［原文］ ねぎごとをさのみ聞きけむ社こそはてはなげきの森となるらめ 大辅 叹声垒成山 山高无杖不可攀 托腮徒悲叹 ［原文］ なげきこる山とし高くなりぬれば頰杖のみぞまづつかれける 佚名 枯枝根根落谷底 我也声声常叹息 叹息有何益 ［原文］ 嘆きをばこりのみ積みてあしひきの山の峡なくなりぬべらなり 佚名 爱情沉甸甸 若无相见作扁担 重荷更不堪 ［原文］ 人恋ふる事を重荷とになひもてあふこなきこそわびしかりけれ 佚名 清宵新月出 划破夜空又隐入 天昏人恍惚 ［原文］ 宵の間にいでて入りぬる三日月のわれて物思ふころにもあるかな 佚名 事事有因果 公说有理婆也说 事后出诸葛 ［原文］ そゑにとてとすればかかりかくすればあな言ひ知らずあふさきるさに 佚名 一旦有忧烦 便要跳崖投深渊 深渊也变浅 ［原文］ 世の中の憂きたびごとに身を投げば深き谷こそ浅くなりなめ 在原元方 世间不好住 人人都诉苦 只因我怨你也怒 ［原文］ 世の中はいかに苦しと思ふらむここらの人に恨みらるれば 佚名 回首忆旧岁 念及人老却无为 心中多愧悔 ［原文］ 何をして身のいたづらに老いぬらむ年の思はむことぞ恥しき 藤原兴风 欲舍此身事佛陀 心恋尘世多不舍 徒然唤奈何 ［原文］ 身は捨てつ心をだにもはふらさじつひにはいかがなると知るべく 大江千里 又是白雪飘 飘飘忽忽身渐老 雪消心不消 ［原文］ 白雪のともにわが身はふりぬれど心は消えぬものにぞありける 无题 佚名 梅花开过梅子结 我喜梅子涩 人说好涩即好色 ［原文］ 梅の花咲きてののちの身なればやすきものとのみ人の言ふらむ 法皇巡游西川，赐题“猿鸣山峡”，故作此歌 凡河内躬恒 山猿声莫哀 今日法皇来 何不欢声相迎待 ［原文］ わびしらに猿な鳴きそあしひきの山のかひある今日にやはあらぬ 无题 佚名 厌世云游多洒脱 树下俯卧天地阔 麻衣染淡墨 ［原文］ 世を厭ひ木の下ごとに立ち寄りてうつぶし染めの麻の衣なり 王 向 远 郭 尔 雅 译 《维特》是本什么作品呢？下任何定义都不能确切说出这本富有想象力的杰作无限丰富的内容；但是我们可以简要地说，这篇描写炽热而不幸的爱情的故事，其重要意义在于，它表现的不仅是一个人孤立的感情和痛苦，而是整个时代的感情、憧憬和痛苦。主人公是出身市民阶级的青年人；他在艺术上有天赋，为消遣而画画，职业是公使馆的秘书。歌德不由自主地使这个青年具有他年轻时期的看法、感情和想法，赋予他以他自己的全部丰富卓越的才智。这就把维特变成了一个伟大的象征性人物；他不仅代表了新时代的精神，而且代表了新时代的才智。他的宏富伟大的程度几乎和他的命运不相称。或许书的第一部分和第二部分之间确实存在某种不调和之处，在第一部分里维特的思想表现出青春的活力和力量，而在第二部分他却向环境屈服了。在前一半里，维特更多的是歌德的化身，歌德当然没有自杀，在后一半里他成了那个年轻的耶路撒冷的写照，这人不幸的死启发了歌德写这本书。但尽管如此，维特还是一个典型。他不仅在感情上是自然的儿子，而且就天才是自然的最高发展来说，他就是自然本身。他融化到自然里，在自己身上感到了自然的无限生命力，因而产生了“神化”的感觉。例如看一看1771年8月18日他在日记中写的那一段精彩的话，它和《浮士德》中的独白一样地铿锵有力，才华四溢。只要读一读那一段描述，“自然内在的神圣火热的生命”如何在他面前展开，他如何感觉到“深不可测的力量在大地深处活动着创造着”，他如何渴望“从汹涌的永恒之杯，啜饮沸腾的人生欢乐之酒，从而在自己窄狭局限的范围之内，尝一滴那独自创造了一切的造物主所赐予的幸福”，你就会明白，为什么当他开始感到自己像囚犯一样无路可逃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可说是泛神论的愿望，要把自己的生命抛掉，使他能够“和风暴一道，冲破乌云，抓住波涛”；你就会理解他临死时的呼喊：“自然！你的儿子、你的朋友、热爱你的人要走到头了。”一个需要这样大的活动天地的心灵必然与社会格格不入，特别是在这个社交最盛的世纪的末尾，许多清规戒律束缚着人的手脚。维特憎恶一切清规戒律。这个时代的诗受到种种束缚，他却把它的规律归纳成一句话：“认识什么是好，就大胆地把它写出来。”作为一个美术家，他对绘画的看法也是同样不守正统的。他碰到一个刚从学校出来的青年美术家，满嘴是温克尔曼、苏尔策等著名理论家的教条。这个家伙简直使他感到可怕。他写道：“只有自然能造就伟大的艺术家。艺术上的规定和社会上的规定一样，维护它们的话可以说上许多。一个遵守它们的艺术家也绝不会产生坏的完全没有价值的作品，正像一个循规蹈矩的人绝不会成为一个无法容忍的邻居或突出的坏蛋；但是，任何规定，不管你怎么说，都容易破坏对自然的真正感受，妨碍真诚地去表现它。”维特对清规戒律的厌恶，也说明了他为什么对一切陈词套语那样讨厌。有一次谈到艺术时，他无意中谈出了一些热切的看法，那位毫无艺术修养的亲王立即搬出一些美学上的陈词滥调，这使他气得直咬牙。阿尔贝特最喜欢用一连串现成的评语来说短道长，对此维特十分恼怒。他嚷道：“为什么你们这些人谈到一件事就立即说'真愚蠢’或是'真聪明’，'这好’或'这不好’？你们是什么意思？你们对这个行动的内在意义做过调查吗？你们了解过它的起因、揣想过它的必然性吗？要是你们这样做过，你们就不会这样随便下断语了！”当那位大使对秘书草拟的公文的文体吹毛求疵时，维特对他这样自以为高明非常反感。当一位女神学学者把教区花园里的一些榛子树砍倒时，他真愿意灾祸降临到她头上。他对老学究的骄傲自大、对一切刻板庄严的仪式、对社会上某些有地位的人要求下属对他们卑躬屈节、事事遵从，他感到异乎寻常的恼怒。他在儿童身上寻求慰藉，他们是“世间一切中最接近他的心的”。他也在没有受教育的人身上寻求慰藉，他们真挚的感情使他们在他眼中显得无比的美。看到女孩子从井里打水，他会想到古老的时代，想到丽贝卡和伊里瑟。在他自己煮豌豆时，他想起荷马时代的情景，那时皮奈洛佩的高傲的求婚者们自己杀鸡宰鸭准备饭食。自然使他着迷，使他倾倒。如果说他不信基督教，或是用他自己的话说，不属于献给圣子基督的人（他内心感到圣父要把他留给自己），那是因为在他看来圣父就是自然，自然就是他的上帝。在上层社会，他无论走到哪里都触犯它冷酷刻板的戒律。他这个平民，在贵宾到来之后仍然留在他上司的客厅里，就这样无意间触犯了上司，他被以极其令人屈辱的方式从这些贵族人士中赶了出来。尽管他自己陷在热恋中不能自拔，却仍竭尽全力去援救一个不幸的青年，这个青年在无法控制的并非单相思的感情的驱使下诉诸暴力，杀害了一个情敌。结果不仅维特的请求遭到法律代表人物的拒绝，而且他被法律迫使去充当见证人，反对他迫切想庇护援救的人。不过这些都只是次要的情节。他爱的女人最后嫁给了另一个人，要不是早已许配了这个人，他要得到她是很容易的。这是一个使他心碎的打击。这本书描写了一颗丰满的心（不管对还是不对）和日常生活习俗的矛盾，这颗心渴望广阔无垠的天地，渴望自由，这就使现实生活显得是一座监牢，社会上把人隔离开来的一堵堵墙，仿佛是牢房的墙。维特说：“社会只不过是在这些墙上画了画，使每个人感到面前有通往广阔天地的美好前景。墙本身却从来没有拆除。”因此头和墙相撞，长时间发出抽泣，陷入深沉的绝望之中，只有一颗子弹穿过胸膛才能把它消除。拿破仑在和歌德见面时，责备他把恋爱故事和对社会的反抗掺和在一起；这种责备是没有道理的，因为两者是不可分地联系在一起的；只有把它们联系在一起，才能表达这本书的主题思想。和《新爱洛绮思》不同，《维特》并不赞颂美德和自然神论者的虔诚对自然本能和感情的胜利；它描述的是感情如何经历它命中注定的过程。在这部人类心灵的悲剧中，蔑视法律的人和不合法的感情遭到了必然毁灭的命运。但这故事的结局并不是歌德虚构的；他利用了描写年轻的耶路撒冷的死的那篇手稿（可参阅凯斯特纳关于歌德和绿蒂的书）。在最后几行，由于感到粗俗，他改动了几个字。那篇手稿写的是“理发匠抬着他”；在书上我们看到的是：“手艺工人抬着他，没有一个教士陪送。”这个简短有力的句子表明一个生命结束了，一个向自己和社会做斗争的人，在内心最深处受了致命伤之后死去了。手艺工人把他抬到墓地去，中产阶级的人伪善地躲得远远的；没有教士陪送他，因为他是自杀，而且还蔑视宗教条规；但他热爱人民，和没受教育的人来往，因此他们把他送到了墓地。大家都知道，这部作品引起人们写出多么大一批伤感文学，它的激情如何被变成沉重的忧伤，如克罗兰、拉封丹和丹麦的拉伯克就是这样，或是被冲淡成为病态的精神恋爱，如像英格曼在他拙劣的仿制品《瓦尔纳的流浪汉》中所做的那样。但《维特》对这些是没有责任的，致力于描写感情只是这本书一个方面的特点。就在致力描写感情的过程中也描写了主人公对自然和生活的健康的爱，对世俗社会由衷的革命性的义愤。他恼恨它的偏见、它的清规戒律、它对天才的恐惧，唯恐天才的清流越过堤岸淹没“花圃和菜园”。这书给我们脑中留下的主要印象是它内容新颖，描绘并唤起了诗一般的意境，给予了诗一般的感受。这比起《新爱洛绮思》来前进了多么大一步啊！首先，对自然的感情要比卢梭深刻纯净得多。另一点是它从一个新的观点来看景物，这可能是由于1762年文艺界发生的一件事所产生的影响，这就是奥西安诗的出版，当时引起不小的轰动。这位苏格兰诗人甚至把拿破仑那样的硬心肠都感动了，拿破仑认为，他比荷马都好得多。那时候对是否有奥西安其人还没有提出疑问，后来人们气恼地不再去看这些诗，就仿佛一个人以为听到了夜莺的歌唱而狂喜，结果发现是一个躲在灌木背后的坏蛋骗了他。在同代人的心中，麦克弗森确实取代了荷马的地位。除了别人之外，他还影响了歌德，这可以说明为什么在《维特》的前一半中荷马对自然的健康看法占主导地位，而在后一半中却主要是奥西安式的迷濛的景色，这和故事的越来越低沉不安和它抒情诗式的感情是协调一致的。从圣普勒到维特也是同样大的一个发展。在圣普勒身上，正像他的名字暗示的那样，还有点理想中骑士的痕迹。是歌德这个现代诗人最后扔掉了这种理想。在他写的主人公身上，几乎很少表现出体力方面的勇气（这种勇气对天真的读者没有不产生好印象的）。威廉·迈斯特和浮士德都如此。维特也不是骑士，而是人类思想感情的缩影。他这点有限的空间，却反映了整个世界。他灵魂中的苦恼是预示着新时代的诞生并伴随它的诞生而产生的苦恼。他最经常存在的情绪就是无限向往的情绪。他属于展望未来、开拓未来的时代，而不属于舍弃和绝望的时代。我们将在夏多布里昂的勒奈身上看到他的对立面。维特的主要痛苦来自他无限广阔的心灵和社会的种种约束之间的矛盾。早期的文学写的主要是国王和王子，他们在世上的地位和他们伟大的胸怀是谐调的，从来没有想什么而办不到的情况。即使在文学把它的天地扩展了一些之后，它也只写那些出身高贵、家财富有的人，他们不会干低下的苦活，也不会为生活而烦恼。歌德在《威廉·迈斯特》中讲明了这个道理。他大声疾呼道：“最最幸福的是那些靠出身而居于人间高位的人，屈辱的低处他们从未住过，甚至都没有经历过，那里有多少诚实的人在过着悲惨的生活。而他们还没出生就坐上了大船，来经历漫长的共同历程；一切顺风都对他们有利，而其他的人却一无所有，只有跟在后面挣扎着在水里游，顺风也不能给他们带来多大好处，一到精疲力尽就往往沉没，惨死在波涛之中。”这里我们看到作者以有力的语言谈到人生中的一种幸福——金钱。金钱在人世的许多外在好处中还是最低的，因此对它的说法更有理由适用于所有其他形式的幸福和权力。正是在这个由一个世纪进入另一个世纪的时候，我们第一次看到这种奇怪的矛盾现象：有这么一个人，在精神世界里他简直是一个上帝，一个统治者，他的感情力量是那样大，他可以用它把宇宙的整个生命吸引到自己的生命中来，他内心希望有无上的威力（因为只有有了这种威力，他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改造这个冷酷僵硬的世界），而有着这一切的人是个什么人物呢？或许就像维特这样是一个公使馆的秘书，一年才挣几百泰勒，他是那样缺钱，当世袭公爵赠送给他二十五块金币时他很高兴；他半天的时间关在办公室里，除了中产阶级社会他哪儿也不能去，他想占有一个少女，由此来实现他一切幸福的欲望，这个少女却被一个平凡而庸俗的人从他跟前夺走了。他想发展一项才能，道路上却障碍重重；他想满足一个愿望，总有清规戒律束缚他；他渴望按照他的强烈的冲动行事，想止住他精神上的极度饥渴，他热情地伸出双手，但社会总是专横地说：不行！在个人与事物总的状况之间，在心与理智之间，在感情的规律和社会的规律之间似乎有极大的可怕的不协调之处。这样的印象深深留在那一代人的心中。他们似乎感到生活这部大机器有什么地方出了毛病，不久就会垮掉。确实不久他们听到了崩塌的响声，这样的时刻来临了：一切障碍物都被拆除，一切形式都被废弃，原来的秩序被推翻，阶级差别突然消失，空中弥漫着硝烟，也响起《马赛曲》的曲调，王国之间古老的边界改变了又改变，国王被赶下宝座砍掉脑袋，信奉了一千年的宗教被废除，一个科西嘉的炮兵中尉宣布自己是革命的继承者，宣布一切职位向有才能的人开放，一个法国小旅店老板的儿子登上了那不勒斯的王位，一个过去的掷弹兵掌握了瑞典和挪威君主的节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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