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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建忠:枳术丸-消食强胃】

 昊晟堂 2022-02-06

(一)枳术丸治疗饮食内伤

李东垣《内外伤辨惑论》一书之立论,从“论阴证阳证”开始,提出临证当明辨内伤、外感,"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可不详辨乎”?进一步接以“饮食劳倦论”,指出内伤病的发生是因于饮食、劳倦损伤胃气,阴火内生,“苟饮食失节,寒温不适,则脾胃乃伤;喜怒忧恐,劳役过度,而损耗元气。既脾胃虚衰,元气不足,而心火独盛,心火者,阴火也…火与元气不能两立,一胜则一负”。

内伤病的治疗当以补中、升阳、泻阴火为大法,“惟当以甘温之剂,补其中,升其阳,甘寒以泻其火则愈”,随后方药接以补中益气汤及“四时用药加减法”。

补中益气汤治疗内伤脾胃的代表方剂

《丹溪心法》之“内伤五十三",开篇即言:“东垣《内外伤辨》甚详,世之病此者为多。”

而引起笔者注意的是该篇“附方”中附以两方补中益气汤和枳术丸

内伤篇附以补中益气汤为意料之中。然而在补中益气汤之外,既没有选用清暑益气汤、升阳益胃汤、沉香温胃丸,也没有选用补脾胃、泻阴火的升阳汤、升阳散火汤、葛花解醒汤等方,而单单选用了枳术丸方,这是为什么?

补中益气汤侧重于治疗劳倦内伤,枳术丸侧重于治疗饮食内伤

枳术丸与补中益气汤共同构建起李东垣内伤脾胃学说的方药体系。

由此可见,丹溪可谓知东垣者。

明代医家王纶在《明医杂著》中写道:“……故洁古制枳术之丸,东垣发脾胃之论,使人常以调理脾胃为主,后人称为医中王道,厥有旨哉!”把枳术丸并入“医中王道”的体系之中。

(二)枳术丸出处

枳术丸出自李东垣的《内外伤辨惑论》:“易水张先生枳术丸:治痞,消食,强胃。白术二两,枳实(麸炒黄色,去穰)一两。上同为极细末,荷叶裏烧饭为丸,如梧桐子大,每服五十丸多用白汤下,无时。”

枳术丸为张元素“课徒”之方。

《内外伤辨惑论·卷下》言:“易水张先生,尝戒不可用峻利食药,食药下咽,未至药丸施化,其标皮之力始开,便言空快也,所伤之物已去;若更待一两时辰许,药尽化开,其峻利药必有情性,病去之后,脾胃安得不损乎?脾胃既损,是真气元气败坏促人之寿。当时说下一药,枳实一两,麸炒黄色为度,白术二两,只此二味,荷叶裹烧饭为丸。以白术苦甘温,其甘温补脾胃之元气,其苦味除胃中之湿热,利腰脐间血,故先补脾胃之弱,过于枳实克化之药一倍。枳实味苦寒,泄心下痞闷,消化胃中所伤,此一药下胃,其所伤不能即去,须待一两时辰许,食则消化,是先补其虚,而后化其所伤,则不峻利矣。当是之时,未悟用荷叶烧饭为丸之理,老年味之始得,可谓神奇矣。荷叶之一物,中央空虚,象震卦之体。震者,动也,人感之生足少阳甲胆也;甲胆者风也,生化万物之根蒂也……荷叶之体,生于水土之下,出于秽污之中,而不为秽污所染,挺然独立。其色青,形乃空,清而象风木者也。食药感此气之化,胃气何由不上升乎?其主意用此味为引用,可谓远识深虑,合于道者也。更以烧饭和药,与白术协力,滋养谷气而补令胃厚,再不至内伤,其利广矣大矣!”

(三)枳术丸源于仲景枳术汤

《金匮要略·水气病脉证并治第十四》中有枳术汤:“心下坚,大如盘,边如旋盘,水饮所作,枳术汤主之。枳术汤方:枳实七枚,白术二两。上二味,以水五升,煮取三升,分温三服,腹中软即当散也。”

病位在心下,症状为痞积如盘,病机为饮停气滞。

治疗以枳实苦泻消痞、降气破积为主,合以白术健脾化饮。

王好古在《阴证略例》中指岀:“枳术丸本仲景汤也,易老改丸。治老幼虛弱,食不消,脏腑软。”

清代医家张璐在《张氏医通》中指出:“东垣枳术丸,本仲景枳术汤,至晚年道进,用荷叶烧饭为丸,取留滓于胃也。太无曰:金匮治水肿心下如盘,故用汤以荡涤之;东垣治脾不健运故用丸以缓消之。二方各有深意,不可移易。”

可以肯定,枳术丸源于枳术汤,但二方的主治已全然不同

仲景的枳术汤治饮、治气、治积,而易老的枳术丸治虛、治食、治痞

(四)治疗饮食所伤,贵在强人胃气

治疗饮食所伤,如单纯着眼于邪实,即食积,我们通常会选用平胃散、保和丸、小承气汤或大承气汤等方,药物常用“焦四仙”、牵牛子等。

然,枳术丸与上述用药有别,此方重用白术为君,着眼于正气,即“胃气”(脾胃之气)。正如李东垣所说:“白术者,本意不取其食速化,但久令人胃气强实,不复伤也”“夫内伤用药之大法,所贵服之强人胃气,令胃气益厚,虽猛食、多食、重食而不伤,此能用食药者也。”

治疗的目的不仅仅是“化其食”,更重要的是“不复伤”,此即“易水学派”所倡导的用药境界,即“王道法”之境界。

大而言之,医生治病用药的目的不仅仅是缓解眼前之病痛,更重要的是使病人成为一个健康的人

食欲,为人之第一欲望。

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变,饮食结构的变化,饮食所伤致病者日益普遍,很多小儿病、老年病都与饮食所伤有关

李东垣当时即指出:“内伤饮食,付药者,受药者,皆以为琐末细事,是以所当重者为轻,利害非细。”时至今日对内伤饮食病变的认识和治疗,远没有受到医者应有的重视。

方中泻实治痞选用了枳实,消食强胃选用了白术。枳实治痞,为仲景手法;白术强胃,是仲景没有用过的。李东垣书中“脾”“胃”多互称,此处所谓的“胃气”指脾胃之气、中气。

《神农本草经》载“术”有“消食”之功,清代医家张志聪在《本草崇原》中指出:“(白术)消食者,助脾土之转运也。”

清代医家黄宫绣在《本草求真》中指出:“白术味苦而甘,既能燥湿实脾,复能缓脾生津。且其性最温,服之能健食为脾脏补气第一要药也……故同枳实则能治痞,同黄芩则能安胎。”王好古在《汤液本草》“白术”条下写道:“洁古又云:非白术不能去湿,非枳实不能消痞。”

张元素在《医学启源》中指出,白术“其用有九”,其中功用之一便是“强脾胃,进饮食”

总其要言之,白术功在健脾,其消食、去湿等功效都是在“健脾”这一大功效上派生岀来的。

医家张景岳在《景岳全书》中指出:“洁古枳术丸,以白木为君,脾得其燥,所以能健。然佐以枳实,其味苦峻,有推墙倒壁之功,此实寓攻于守之剂。惟脾气不清而滞胜者,正当用之。若脾气已虚,非所宜也。今人不察,相传为补脾之药,而朝吞暮饵,或以小儿瘦弱而制令常服,则适足以伤其气助其瘦耳,用宜酌也。”

按景岳此说,那“脾气已虚”者该用何药?自然非参(人参或党参)莫属。

景岳在此处引出了人参(党参)与白术之区别区别何在?

景岳此论之“惟脾气不清而滞胜者正当用之”可谓切中要害,有得之言。只是拘于“虚则补之”的思维条框,不相信本方有补脾之功,且小儿瘦弱者可常服。

中医临证,需要理法方药俱备。

理法方药之上,更需要一种境界,一种认识上的境界。

以张景岳为代表的明清“温补学派在理法方药方面,为中医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我们在学习其理论和临证的同时,也应该注意到其整体认识的高度。

虚则补之”,气虚用人参补气,血虚用当归补血,阴虚用熟地黄补阴,阳虛用鹿茸补阳。脾虛补脾,肾虚补肾,心虛补心,肝虚补肝。没有人会怀疑这样做的合理性,中医临床本当如此。

“则补之”没有错,但使虚得补可以有两种方法,一种是上述的气虚补气、阴虚补阴之直接补;另一种是解决引起虚证的原因,促使自身功能恢复正常,如气血生化于中焦,那我们可以通过调节胃纳脾运来治疗气虛证、血虚证。自然,在认识高度上,后一种治法要高于前一种治法。

说到这里我们就能明白,人参可以治疗气虚,白术也可以治疗气虛,只是治疗途径有别。枳术丸治痞,也可以“补脾”,瘦弱小儿久服可以开胃健脾长肌肉,只是张景岳不能理解。

(五)活用枳术丸治疗饮食内伤

李东垣目睹时医治疗内伤饮食,或以“集香丸、巴豆大热药之类下之”,或用“大黄、牵牛二味大寒药投之”,虽大便通下而重伤元气,转为虛损,“暗里折人寿数”。

故而提出治疗内伤饮食,当根据所伤之物,分经用药,“其所伤之物,寒热温凉生硬柔软,所伤不一,难立定法,只随所伤之物不同,各立治法临时加减用之”。同时,“更加升发之药,令其元气上升”,治疗的结果是“使生气增益,胃气完复”。

基于“指迷辨惑”之用心,李东垣以枳术丸为主方,“随证立方”,为我们示范了临证如何活用枳术丸治疗内伤饮食

枳术丸加橘皮橘皮枳术丸,“治老幼元气虚弱,饮食不消,或脏腑不调,心下痞闷”,并指出“此药久久益胃气,令人不复致伤也”;

枳术丸加神曲、大麦蘖曲蘖枳术丸,“治为人所勉劝强食”;

枳术丸加木香木香枳术丸,“破滞气,消饮食,开胃进食”;

枳术丸加半夏半夏枳术丸,“治因冷食内伤”;

枳术丸加黄芩、黄连、大黄、神曲、橘皮三黄枳术丸,“治伤肉食湿面辛辣厚味之物,填塞闷乱不快”;

枳术丸加神曲、黄芩、萝卜子、红花,白术减半,为除湿益气丸,“治伤湿面,心腹满闷,肢体沉重”;

枳术丸加大黄、神曲、茯苓、黄芩、黄连、泽泻,白术减量,为枳实导滞丸,“治伤湿热之物,不得施化,而作痞满,闷乱不安。”

枳术丸加半夏、神曲、橘皮、黄芩、白矾,白术减量,为白术丸,“治伤豆粉湿面油腻之物”。

笔者读《内外伤辨惑论》中的这一部分内容时,每毎叹服金元“易水学派”立方之讲究、用药之细腻。

内伤饮食,也许在许多医生笔下仅仅是简单的消食与导滞,而在李东垣笔下竟能变出如此多的方药与证治。

枳术丸可加消食药、理气药、温中化痰药、清热燥湿药、苦寒泻下药,甚至加活血药等等。枳术丸或用原方或白术减量,或不用白术,当然也有不用枳术丸者。

在陈修园的著作中,我们读到了传承,读到了规矩;在李东垣的著作中,我们读到了革新,读到了方圆。

(六)建中汤健脾强胃消食

尝读《医学衷中参西录》,见有张锡纯所拟资生汤一方。

“治劳瘵羸弱已甚,饮食减少,喘促咳嗽,身热脉虛数者。亦治女子血枯不月”。

在方解中提到:“《易》有之'至哉坤元,万物资生’,言土德能生万物也。人之脾胃属土,即一身之坤也,故亦能资生一身。脾胃健壮,多能消化饮食,则全身自然健壮,何曾见有多饮多食,而病劳瘵者哉…

此汤用以健脾之阳,脾土健壮,自能助胃。山药以滋胃之阴,胃汁充足,自能纳食。

鸡内金为鸡之脾胃,中有瓷、石、铜、铁,皆能消化,其善化有形郁积可知。且其性甚和平,兼有以脾胃补脾胃之妙,故能助健补脾胃之药,特立奇功,迥非他药所能及也。方中以三昧为不可挪移之品。

白术健脾阳,山药滋胃阴,鸡内金消食健脾三药组合,能使胃强脾健,饮食增而肌肉长,可谓治虚证之良方。鉴于当前老百姓的饮食结构与生活方式,可知如今体虚之人脾阳不健者多,胃阴不足者少。如果去掉滋胃阴之山药,上方可以“瘦身”为白术、鸡内金两味药。

受此启发,笔者常用白术配鸡内金治疗多种慢性病以及难治病,或作为改善体质之用。甚至在需要使用枳术丸时,如果气滞表现不明显,也通常去枳实而代以鸡内金。习用日久,学生每每问及此为何方。答枳术丸似不妥,因很多情况下该方之主治已非枳术丸之主治;答资生汤也不妥,因要说淸楚需费很多口舌。于是顺口而答:建中汤。

这与大建中汤、小建中汤没有关系。

建中汤白术、鸡内金两味药组成,可健脾强胃消食,用于治疗脾胃不健所致诸病,以及诸病见有胃纳、脾运不足者,也可作为强体补益之用。大便偏干用生白术,大便偏稀用焦白术。邪实明显可随证加用祛邪药,正虚明显可随证加用补益药。

曾治刘某,男,74岁,2009年10月5日初诊。

肺癌术后1个月,气短声低,动则喘息,不饥纳少,脘腹痞满,大便多日不行,体瘦,面黄白少泽,双下肢浮肿。舌质淡暗,舌苔薄滑,脉沉细无力。

大病术后,气血阴阳俱显不足,机体呈衰败之象。

一味执虚则补之”之法,勉进各种补品、补药,以及静脉滴注各种营养剂,往往成事少而败事多。人赖水谷以生,改善胃纳脾运是当下治疗之急务。

治以建中汤开胃运脾,佐以五苓散化饮利水处方生白术30g,鸡内金15g,茯苓12g,猪苓12g,泽泻12g,肉桂(后下)3g。7剂,水煎服。

嘱每日1剂,分4次服用

2009年10月12日二诊:药后纳食稍增,脘腹痞满好转,双下肢浮肿减轻。上方加红参6g,7剂,水煎服。

2009年10月19日三诊:诸症明显好转,纳增便畅,双下肢已不浮肿。舌质淡暗,舌苔薄白,脉沉细无力。首方去猪苓、泽泻加红参9g,炙甘草3g,7剂,水煎服。以上方为基本方,随证加减,连续治疗3个多月,诸症已无生活自理。

按:本案辨证较易,虚证无疑,但选方有难度。

大虚之证如何补?

补阴阳,补气血,补脏腑,似乎都可以补,都应该补。

后天之本入手,当属正道。但起手不补先运,先不用四君子汤补气健脾,而是用建中汤运脾开胃,是取效关键

又治患儿王某,男,6岁,2010年8月27日初诊。

近2年来患儿屡患扁桃体炎,反复发热,反复静脉滴注抗生素。近1个月发作次,本次发病,静脉滴注抗生素7天,昨日停药。

诊见:体瘦,面白,纳差,大便不调,时时清嗓。舌质淡红,舌苔薄白腻,脉细缓。

证属脾虛胃弱,邪滞肺系

治以运脾开胃为主,兼清肺系。

处方:生白术9g,鸡内金9g,焦山楂9g,桔梗6g,射干6g,贝母6g。7剂,水煎服。

2010年9月3日二诊:患儿已不清嗓,纳食稍有好转。舌苔薄白,脉细缓。继以运脾开胃为治。

处方:生白术12g,鸡内金9g,焦山楂9g。7剂,水煎服以上方间断调治4个多月,如遇发热,暂时改用他方治疗,儿发热次数明显减少,纳食好转,体重增加。后患儿毎有身体即服用中药治疗,不再使用抗生素。2011年全年只发热2次

按:笔者调治体弱之患儿,每每使用白术、鸡内金配以焦山楂,药易入口,远期疗效颇佳。

(七)金元医学,临证由“用方”转为“用法”

反复品读“金元医学”,笔者触动最大的是,中医临证由用方”为主转为“用法”为主。

金元医学众多书籍中,载有看似杂乱无章(与经方比较而言)的许多方剂,足可让读者看得头昏脑乱。但仔细思考,很多时候作者是以方示法,作者呈现给读者的是方,而希望传承给读者的是法。

有众多学者认为中医临证由“用方”转为“用法”,为临证增加了更多不确定因素,带给中医学的不全是益处,甚至是一种退步。

而笔者在临证中体会到,“用方”与“用法”各有所长。

“用方”是“用法”的基础,“用法”是“用方”的发展。

浅而言之,“用方”易而“用法”难;深而言之,“用方”与“用法”都不易,“用方”即“用法”,“用法”即“用方”,因“方”即历代名医中,善用“法”者不乏其人,叶天士为其中之一。

读《临证指南医案》,毎案皆为用法,几乎毎案都能读到精彩但又似乎不易明言其精彩之处

《临证指南医案·肿胀》载一案:“赵(五四),胸腹胀满,久病痰多。生白术二两,茯苓二两,厚朴一两,肉桂五钱,姜汁丸。《本草》云:厚朴与白术能治虚胀,仿洁古枳术之意也,佐茯苓通胃阳,肉桂入血络,则病邪可却矣。”

如果案中没有明言“仿洁古枳术之意”,我们很难读出本案与枳术丸和枳术汤有关。

生白术二两,厚朴一两,两药相伍为“枳术之意”。很明显叶天土在此处以厚朴易枳实。为什么不用枳实而用厚朴?枳实苦寒而厚朴辛温,枳实治痞而厚朴消胀。本案主症为腹胀满”,而非“心下痞”,且从加用茯苓、肉桂、姜汁可知,本案宜温不宜塞。

那么,本案既非心下痞满,也非食积痞满,为何会想到用枳丸呢?

病机相类似,都是中虛与邪滞并见,故取用枳术丸消补并用谈到“虚胀”,我们会想到经方中有一张治疗虚胀的方剂厚朴生姜半夏甘草人参汤。《伤寒论》66条:“发汗后,腹胀满者,厚朴生姜半夏甘草人参汤主之。”本证中,厚朴配人参治疗虚胀。

上案中治疗虚胀,没有用厚朴配人参,而是用厚朴配白术为什么?

因为“痰多”,从加用茯苓推测,证中湿阻明显,故不用人参之补脾留湿,而用白术之运脾化湿叶天士在处方时,想到的是方,而用到的是法。

(八)枳术法洽疗气滞而脾不健者

尝读宋代医家许叔微《普济本事方》,见有枳壳散一方:治心下蓄积痞闷,或作痛,多噫,败卵气,枳壳散:枳壳(去穰,锉,麸炒)、白术各半两,香附子一两(麸炒,春去皮),槟榔三钱。上为细末,每服二钱,米饮调下,日三服,不拘时本方与枳术丸方似乎没有任何关系,但笔者受此方启发,喜在理气药中加用一味白术,治疗气滞而脾不健者。

治疗杜某,女,32岁,2011年3月29日初诊。

近1年来反复生病,多处就医,治疗效差。

诊见:脘腹胀满胸胁不利,时有呃逆、叹息,纳食尚可,大便不调,睡眠欠佳急躁易怒。舌质淡红,舌苔薄白,脉细弦。证属肝脾气滞,治以疏肝健脾理气为法。

处方:生白术9g,鸡内金9g,柴胡9,生白芍9g,枳壳9,香附9g,陈皮9g,厚朴g,枳实9g,炙甘草3g。7剂,水煎服。

4月5日二诊:药后诸症有所减轻。上方白术、鸡内金改为12g,去枳实,加合欢花3g。7剂,水煎服。

上方服后,诸症已不明显。患者常备该方,每有生病即自行配服3剂,效果明显。

或问:此为何方?答:无方,枳术法而已

(九)枳术法治疗阳痿案

友人求诊,男,45岁,近3个月阳事不举,甚为着急。问诊中,除双下肢困乏外,别无他症。舌质暗红,舌苔白腻,脉细弦。患者应酬较多,善饮酒,喜食肉。初步考虑脾肾有亏,湿热阻滞。治以运脾助阳、祛湿清热、升清降浊为法。

处方:生白术30g,生薏苡仁30g,葛根30g,泽泻30g,焦山楂30g,淫羊藿15g,羌活9g,蜈蚣2条。7剂,水煎服

处方开出后,笔者对其疗效不能肯定,且认为治疗需要一段时间。不期友人服上方后,病竟痊愈。其疗效之好,实出友人与笔者意料之外,故友人秘上方,且与他人私授。

方为随证组合而成,似也可看出枳术丸(法)对笔者组方的影响。

(十)枳术法治疗便秘案

陈某,女,31岁,2013年6月15日初诊。

大便无力,4~5日1行,精神欠佳,下肢冷。

证属脾运不足,阳气虚馁,治以运脾温阳为法,方用枳术丸麻黄附子细辛汤加减。

处方:生白术30g,枳实12g,生麻黄5g,细辛3g,淡附片6g

7剂,水冲服。

上方连服4周,精神好转,大便正常。

按:便秘,有阴结、阳结之分。“有火者便是阳结,无火者便是阴结”“盖阳结者,邪有余,宜攻宜泻者也;阴结者,正不足,宜补宜滋者也”(《景岳全书·秘结》)。理虽如此,但具体到选方用药,则效与不效,常常仅在毫厘之间。

本案当为无火之阴结,是否宜补、宜滋?

笔者认为滋阴、养血明显不宜,那么补气、补阳是否可行?补中益气汤、肾气丸理中丸、右归丸等方,是否可用?

笔者取用运脾而非补气,取用温阳而非补阳。所用枳术丸似乎也不是针对饮食所伤,而是着眼于恢复脾运和胃降;所用麻黄附子细辛汤也不是治疗少阴病(或太少合病),而是取其温通、温振阳气之功。

(十一)枳术法在老年病治疗中的应用

康某,男,92岁,2012年11月4日初诊。

近1个月来精神欠佳,纳食极少,脘腹痞胀,大便不行,服泻药可排出少量大便。舌质暗红,舌苔黄白欠润,脉细数无力。

证属阳虚腑实,治以温阳益气通腑为法,方用四逆加人参汤合大承气汤加减

处方:淡附片6g,干姜3g,红参5g,生大黄6g,芒硝3g,枳实6g,厚朴6g,鸡内金10g,炙甘草3g。4剂,水冲服。

2012年11月8日二诊:服药期间大便每日1次,精神好转,纳食有增。舌质暗红,舌苔黄白不匀,脉虚弦。上方去红参、芒硝加生白术20g,鸡内金改为20g。7剂,水冲服。

2012年11月15日三诊:纳食、精神渐好转,大便1~2日1行。舌质暗红,舌苔白欠润,脉虚弦。

处方:生白术30g,鸡内金20g,淡附片6g,干姜3g,枳实12g,茯苓10g,桃仁10g,炙甘草3g。14剂,水冲服。

药后纳食、大便均恢复如前,停药。

按:高龄老人不食不便,精神差,脉见细数无力,当为危重之候。

《素问》云:“五脏者皆秉气于胃”“凡治病必察其下。”

治疗当首先着眼于恢复胃气,使老人能食、能便。

但如何恢复胃气?

补气乎?腑气不降,补气只能助壅助满。

通腑乎?元气不支,通腑极易虚脱元气

笔者治疗此类病证,常取用四逆加人参汤温阳益气,合大承气汤通降腑气。腑气通降,随证处方。首诊治法,为大开大合,当属“霸道法”(王道法、霸道法不取决于用药剂量)。

二诊治法即向“王道法”转变,实为枳术法合四逆法合小承气法,由温阳益气转为温阳运脾,佐以通腑。

三诊即以温阳运脾为主,通腑力量较二诊又小'。枳术法旨在运脾降胃,在老年病的治疗中有着较为广泛的应用,随证可佐以温阳、益气、滋阴、养血、消食、化痰、活血等药。

(十二)枳术法在危重病症中的应用

案1:宁某,女,81岁,2012年1月6日初诊。

患者既往糖尿病病史、高血压病病史30余年。于2012年1月3日上午出现吐泻,下午出现烦躁、昏迷,经120急救车送入某中医院急诊科,次日转入某西医院lCU病房,初步诊断为“多器官功能障碍综合征”。治疗至1月6日,皆迷持续,心率持续在120次分以上不减,肾衰竭、肝衰竭逐日加重。医生屡发“病危通知书”,同时告知家属,治疗几无希望,经家属与医院沟通,同意中医参与治疗

笔者于1月6日下午进入病房诊治。患者神志不清,问诊无法进行。室内温度偏高,静脉滴注改善心力衰竭、呼吸衰竭的药物。面色尚可,汗出偏多,四末不冷,脉尚有力。鼻腔内有胃管走行持续吸氧,舌苔见白厚偏燥。腹大腹软,双下肢浮肿较甚。

方:生白术20g,鸡内金20g,红参5g,猪苓10g,茯苓10g,泽泻10g,桂枝6g,滑石10g,炒莱菔子10g,瓜蒌仁10g。2剂每剂开水冲200ml,分2次经胃管送入,每隔3小时用药1次。

2012年1月7日下午二诊:上午心率降至100次分以下,神昏有明显好转。主治医师提出“患者心力衰竭明显改善,下一步重点帮我们改善肾衰竭”的要求。患者痰多,上方瓜蒌仁改为全瓜蒌10g,加桔梗10g。2剂,1日分4次服完2012年1月8日下午三诊:神志渐清,生命体征渐趋平稳,双下肢浮肿减轻,大便1次,知饥索食(从胃管进食)。上方桂枝改为肉桂3g,3剂,2日分6次服完。

2012年1月10日四诊:心力衰竭、呼吸衰竭俱已纠正,肝功能、肾功能恢复正常。可与人谈笑,尚无力坐起,下肢浮肿已消。知饥,腹无不适,每日自行排出大便1次。治疗以运脾和胃为主。

处方:生白术20g,鸡内金20g,红参5g,茯苓10g,炒莱菔子10g,焦山楂10g,全瓜蒌10g,射干10g,桃仁10g。4剂,水冲服。每日1剂,分2次服。

以上方加减治疗至春节(1月21日)前,患者状况恢复至病发前。

本案处方平淡无奇,着眼点在于恢复胃纳脾运,治疗始终以枳术法为大法,其成功之处在于“治人”。

案2:李某,女,61岁,2016年10月20日初诊。

患者于2014年3月20日主因“活动时心悸1周”入院诊治,于4月4日出院,出院诊断“扩张型心肌病(早期型),心脏扩大心功能Ⅳ级,心律失常,频发多源室性早搏,频发室上早搏,颈动脉斑块形成”。之后病情时轻时重,走路快及上楼梯时易发心悸、短气,继而咽部憋胀紧缩感,歇息可渐缓解。多次住院治疗,于2016年5月植入永久起搏器,但病情未见明显好转。

近1个月病情渐进性加重,无法正常生活,邀余于2016年10月20日至家中为其诊治。

诊见:气短喘息,动则加重,整晚不能平躺,需半坐位不饥,无食欲,少量进食则胃脘、胁腹部痞满胀憋,不能自行大便,依赖外用开塞露可大便少量。口干欲饮,但饮水则胃胀。小便短少,双足浮肿。舌质淡暗,舌苔白,脉细缓无力。

证属阳气虛衰,脾胃呆钝,水饮内停。治以温补阳气、运脾开胃、化饮利水,方用真武汤合枳术法加减。

处方:生白术30g,淡附片12g,生姜12g,茯苓15g,赤芍15g,红参6g,葶苈子15g,炒鸡内金15g,枳实9g。7剂,水冲服。

2016年10月28日二诊:服上药后病情明显好转,气短喘息减轻,晚上可以躺平,行动仍需他人搀扶。服药期间自行大便3次,可少量多次进饮食,口干缓解,仍小便短少、双足浮肿。舌质淡暗,舌苔白,脉细缓无力。考虑到脾胃虛弱,药量宜小不宜大且能自行大便,故上方减白术、去枳实,继进方:生白术15g,淡附片12g,生姜12g,茯苓15g,生白芍6g,葶苈子15g,炒鸡内金15g。7剂,水冲服。

2016年11月4日三诊:病情有好转,仍恶心、纳少、大便不畅,双足浮肿(减轻),周身无力,胸脘憋胀。舌质淡暗,舌苔白,脉细缓无力。

阳气渐复,胸脘憋胀凸显。转方在枳术法运脾开胃、参附汤温补阳气基础上合小剂血府逐瘀汤通行血府气血

处方:生白术30g,炒鸡内金15g,红参6g,淡附片12g,柴胡6g,当归6g,生地黄6g,川芎10g,赤芍鸲g,桃仁6g,红花6g,枳壳6g,桔梗6g,怀牛膝6g,生甘草3g。7剂,水冲服。

2016年11月11日四诊:胸脘转畅,他症有减轻,1周大便4次。

上方白术改为15g,7剂,水冲服

2016年11月18日五诊:病情进一步好转,可自行来诊,食量渐进,体力渐好,大、小便仍欠畅,双足浮肿渐缓解。血府气血畅行,转方仍用枳术法运脾开胃合真武汤加减温阳利水方生白术30g,淡附片15g,生姜15g,茯苓15g,生白芍5g,红参6g,葶苈子15g,炒鸡内金15g,枳实15g。7剂六诊治疗同前,12月2日七诊:仍感少气无力,无其他明显适,可做少许日常家务,可下楼买菜。舌质淡暗,舌苔白,脉细缓无力。治疗仍以运脾开胃,温补阳气,化饮利水为法处方:生白术30g,枳实15g,炒鸡内金15g,红参6g,淡附片15g,生姜15g,葶苈子15g。7剂,水冲服。

2016年12月9日八诊:病情平稳,晚上似有兴奋感。考虑到阳气渐回复,可能与睡前服用阳热药有关。上方加茯苓15g,嘱每日上午10时、下午5时左右喝药

本案治疗或以真武汤温阳利水,或以参附汤温补阳气,或以血府逐瘀汤通行气血,但枳术法运脾开胃贯穿治疗始终。

  • 作者/高建忠,编辑/袁韬。

  •  本文摘自《读方与用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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