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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味道.散文】崔红旗||大杂院里的年味儿

 颍州文学 2022-02-08

                                        

                                        




大杂院里的年味儿
 文/崔红旗

过了腊八,年味儿就愈发浓了。 
在大杂院生活了二十几年,记忆中印象深刻的年味儿,是从那里飘逸出来的。 
我家住的大杂院,形制和格局比较少见,却也很是齐整。主要分里外两部分,里院又套着12个小院,分列道路两侧。外院是4排青砖瓦房和2排土木抹灰房,全院90多户人家几百口人同走一个大门洞。说它宛如一个社区或村落也说得过去。过年热闹景象故而可想而知。 
腊八那天,母亲总要熬腊八粥,粘粘的,稠稠着,看着就有食欲,端在手里吸溜起来滋味很香很甜。除此,还要用罐头瓶腌上满满一瓶腌蒜,以备过年吃饺子蘸着用。 
腊月里的院子也弥漫着过年来临的浓郁气息。住户们出出进进,似乎比平时更有兴致和奔头。尽管彼时生活清苦,但过年是一点都不含糊的。即使再省吃俭用的人家,到了过年时节也会“铺张”一下,大方一番的。 
置办年货的人们自行车后架上驮着平时看不到的东西,各种吃的用的,布袋里鼓鼓囊囊。有的是市场上买的,有的是单位分的。让人欢喜的还有,凭粮本可以在粮店里购买多于平时的细粮,以及花生;凭副食票可以在肉铺买限量新鲜猪肉,鸡蛋,可以在菜店买平价大白菜;这些都是政府为市民们过年特意增供的。小商贩们也不放过挣钱的机会,卖豆腐、卖豆芽、卖葵花籽、爆米花的吆喝声比往日更响亮! 
打扫房子是营造年味儿的重要一环。屋里摆设可以简单,但却一定要干净。家家户户几乎无例外地追求着清新洁净。 
母亲那时还算年轻,带着我们把各种家具、物件,大大小小都搬到院子里,床单被褥也都挂在晾衣绳上。母亲把自己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爬高上低,用鸡毛掸子掸一遍墙,掸去过去一年的污垢和晦气;再用白涂料刷两遍,涂亮新一年的气象和运势。我们那时年幼,只能当下手,递递刷子、涂料什么的。 
尔后就是擦玻璃,换窗户纸。平房窗户由两部分组成,上半部糊着麻纸,母亲把新麻纸糊上去,替换掉污渍纵横的旧麻纸,上面再贴些动物和儿童造型的窗花,顿显生气。下半部镶着玻璃,我跟着母亲和姐姐学着擦玻璃,用湿布和废报纸,一遍遍地,直到母亲满意地点头。 
拆洗被褥也极紧要。母亲把床单被罩被褥枕套枕巾,放在大盆里浸泡,揉搓,拧干,晾晒,洗得干干净净。院子里晾衣绳上挂满了各家晾晒的刚洗过的床上用品,像万国旗一样轻轻摆动。母亲和邻居们说笑致意,在劳作中分享着快乐。 
在大杂院,过年迥异于平时最明显的迹象,还属越临近过年空气中越浓的香味,主要是食物的香味。每户都倾力忙于煎炸,炸丸子,炸麻花,炸油布袋,炸年糕,炸油饼,炸馓子。一个炸字可谓过年的标配。炸出的食物除满足自家过年吃外,也拿出一些跟左邻右舍相交换。
火炉上滋滋响着,烟囱里出来的袅袅炊烟随风飘摇。芬芳馥郁的肉香面香从平房里蹿出来相互汇合交织。香气长了腿似地走门窜户,在院的上空盘旋流淌,于是周遭笼罩在浓浓的烟火气和喜气里。这点是如今住楼房没法比的。
最为期待的年三十,新年到来前的欢愉和高潮时刻。母亲从早到晚,忙忙碌碌,又喜不自胜。洗菜,切菜,切肉,剁馅,砧板上像留声机的曲目一首接一首高高低低哼唱着。 
那时没有印刷的对联,都是请邻人书写。在门的两侧贴对联,门楣上贴福字,不需要彩排,一切都轻车熟路。不一会儿,精心的装点就使得小屋溢满和烘托出了过年祥和的喜庆劲儿。 
母亲凡事都要有样,很看重仪式感。年三十就给我们换上新衣服,把我们打扮得漂漂亮亮,还给我们缝制了比大拇指大不了多少、能缩紧口的小布袋子用来装蹦子。我们爱不释手地攥着,里面是父母提前给的压岁钱,一分、二分、五分的硬币。我们视若珍宝。 
年三十晚上,父亲照例在单位值班回不来。母亲拌馅,和面,我们动手擀皮,包饺子。母亲炒好几个菜肴,看着我们就着饺子吃得香甜,便有几分成就感,心里乐开了花,快人快语道:过年了,开开心心的,送走了过去的一年,明年还要努力,一年更比一年好。 
那年头没有电视,也没有春晚,有的是半导体收音机。到了年三十电台里播的是现代舞剧《白毛女》经典唱段,凄婉的旋律似乎与过年的欢乐气氛不搭,却意在提醒人们幸福来之不易。 
头几年院子里不像后来那样大红灯笼高高挂,没有哪家挂大红灯笼的,以后陆续才有极少的几家开了先河,再以后渐渐多起来。没有大红灯笼,并不显得多寂寞,家家窗口却透出比平时更耀眼的灯光。喜庆的爆竹则一直都延续保留着,那时也没有环保条规的约束。 
孩子们是狂欢的主角。大多都手提纸糊的小灯笼,里面亮着蜡烛,在空旷的院子里跑着,闹着,叫着,疯着,风吹得烛光忽闪摇曳,一字排开,夜幕下好似晃动着一条闪光的游龙。 
众人也都身揣着鞭炮,但谁也舍不得整鞭放,而是拆成一个一个零散的,隔一会儿掏出一个点燃扔着放,这样可以拉长时间听响声;偶尔也有喑哑的,跑过去拆开再点,滋滋地迸出簇簇火花,引得阵阵欢呼雀跃;整挂爆竹一挂一挂的连绵不绝,二踢脚响彻大杂院内外,五光十色的烟花映红天空,这些却都是后几年的事儿。 
年三十院子里人声喧嚣熙攘,与平素里的恬静安谧形成鲜明对比。后半夜渐渐沉寂下来。送走了除夕,农历正月初一如期而至。窗外依然是点爆竹,放爆竹,屋里依然是煮饺子,吃饺子。赶上下雪天,瑞雪兆丰年,满眼银白,便平添一片诗情画意,雪地里当又是别一番欢愉气氛。 
过年几天里,母亲极尽主厨之责,尽展厨艺,特别是把家乡的抻面,长子炒饼做给我们吃。长子炒饼是最有代表性的家乡味道。流程细腻,费时,经过醒面,做成双层饼,切成饼丝,加蒜苔、粉条、鸡汤、葱姜蒜等一系列繁杂工序,别具风味的一锅炒饼方可出锅,吃起来柔软爽口,唇齿留香,香而不腻。
城市里拜年的习俗简单,不比乡村。街坊们早上在院子里遇见相互拱手叩拜,说些过年好之类的问候语;要好的人家彼此走动,上门也说些祝福的话。主人给拜年者剥块糖,点根烟,唠唠家常。许多人原本来自年节礼仪甚多不同的乡下,但入城随俗,久而久之也被大杂院简朴而真挚的拜年风俗同化了。 
大杂院过年的氛围大约过了正月十五才算偃旗息鼓,尘埃落定。那种持续的欢乐情景是大杂院居民们集体的记忆。 
有人感叹,如今过年缺了年味儿,其实我以为这是一种错觉。过去物质短缺,生活清苦,只有到过年时才能开开荤,乐呵呵。从物以稀为贵的角度看,过年在稀松平常的流年里给人留下突出的印象,鹤立鸡群,难以忘怀。现在物质极大丰富,天天好似过年,人们趣味多元,吃喝玩乐诸般皆备,也就不以为意了。 
如果说过年于我而言,颇感缺少点年味儿,是因为父母的作古,曾经的亲人在侧灯火可亲的场面不复存在。父亲离休后又在大杂院生活了十几年,他再也不用像在职时那样年三十在单位值班守岁,而终于能了无牵挂地与我们在家共度除夕和春节。我们家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团圆年夜饭。 
父亲也很有意思。他包的饺子放在篦帘上却呈躺着的姿势,我打趣道,您的饺子怎么站不起来?你莫非你还想让它跑起来吗?他的冷幽默引得我们窃喜不已。饺子就酒,越喝越有。家人围桌而坐,就着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父亲拿出珍藏的白酒,我们给一一斟满,轮番向父母敬酒,祝福父母健康,愉快。父母望着儿孙齐整,一脸喜色,其乐融融。那是多么让人怀恋的幸福场景啊! 
如今二老早已仙逝,且都相继殁于靠近腊月的冬月。每逢佳节倍思亲,所以每到年关,怅然和怀念也就瞬间袭上心头。
人天性喜欢怀旧。大杂院的年味儿,不因大杂院的消失而淡忘。那是烙印着时代印迹的存在,是年节历史的缩影。
我们也不因置身楼房幽美的环境,而忘记掉平房的日子。相反,每逢春节这个最隆重的传统节日,就总会情不自禁回想起回不去的大杂院和它特有的年味儿。
 



作者简介:崔红旗 (坚韧),祖籍山西省长子县,现居河北省张家口市。喜欢在文字中徜徉,丰盈心灵,愉悦心情。有文学作品散见报刊和自媒体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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