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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岱:一场大雪的距离

 安意若兮 2022-02-08

时间,无尽的时间,沉重,深邃,我将等待你,直到万籁俱寂。直至每块石头碎裂,开放成花朵。直至每一只鸟飞出我喉咙,消失于寥廓。

                      ---------安德拉德


读书的时候,看到这样的一句话:把漫天的鸡毛想象成飘扬的雪花。忽然想起张岱。

张岱在前半生拥有一个世界的热闹,后半生却是一个人的梦。因为祖上荫积,明朝灭亡之前,他过着极为繁华的生活。有着深深的庭院,眼神俏皮的丫头,热爱烟花绽放时幽蓝的光,喜欢梨园歌舞以及紫檀架上的古物。也曾在温热的午后,用自己发现的井水泡一壶茶,慢慢喝着。喜欢热闹,也习惯安静。

若不是朝代更迭,世事变幻,可能他的一生就如同千千万万个纨绔子弟一样,在历史的卷册中了然无迹。后来国破家亡,遂成前朝遗民,回忆前生五十年,终成一梦。幻灭之后的苍凉,大概比从未拥有过更让人难以忘怀。

于是,崇祯五年十二月,纷纷扬扬的大雪,张岱独往湖心亭。这原本就是一片纰漏百出,满纸荒唐的文章。前文说“独”,后面有谈及“舟子”;前文中提到“人鸟声俱绝”,后文又提到“湖中奇遇”。有时,我觉得,这个“独”字大概如同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境界。也或者,这个岱公子,在此时大概又犯了年少时的“痴病”了,除己之外,再无他人。这是一种境界,一种遗世独立、孤芳自赏的境界。

我常想,那年的十二月,西子湖畔真得下了一场这样的绝世大雪么?亦或者,他在西子湖畔真得遇见“金陵人”?单从原文,这些我们都无法考证,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是孤独的。

流离山野的张岱,家当所剩无几,就连几代的藏书,也都被清兵烧尽。破床,破桌子,折腿的古鼎,断弦的琴,几本残书,还有山野的清风,还有梦。潦倒残生,唯有旧梦,回忆时应该是眼里带着笑的。

雪花飘扬的时候,他应该是想起了曾经湖畔的热闹场景,他想在此时去寻找残梦的影子,让自己在冰天雪地里,聊以自慰。我常想,张岱遇见的应该是年轻的自己,年老和年少的对白,过去和现实的对酌,梦境与现实的碰撞。

亦或者,那年的西湖,兵荒马乱,哪有什么大雪。他只不过将眼前的荒凉看成纷扬的大雪,将苟且过成诗意,将苍凉过成温暖。

亦或者,他希望能够下一场大雪,整个世界,白茫茫真干净。甭管雪野之下是什么,雪野之上,西湖依旧是冰花弥漫,粉妆玉砌的世界。他依旧是当年那个不辨菽麦的岱公子,依旧可以游山玩水,吟诗听戏,猜拳品茶。

可如今,一壶酒的功夫,前世繁华如同黄粱一梦。梦醒了,西湖雪景不再,唯有山间清风长存。

有人说:张岱之后百年,有贾宝玉生于金陵。张岱所爱亦为宝玉所爱,宝玉之阅尽大观正如张岱凑够了热闹。该二人皆有与生俱来的冲动———成为“废物”,“废”了自己。故异史氏曰:宝岂“死老鬼”张岱投胎转世欤?张岱又字石公,莫不就是大荒山青埂峰下女娲补天所遗的一块废石?

现在想想,张岱与宝玉真得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红楼梦》结尾的茫茫雪原,又与《湖心亭看雪》有着相同的味道:寂灭。

《西湖梦寻》《陶庵梦忆》《红楼梦》:梦醒,只是一场大雪的的距离。真是: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

梦阑湖心亭,搴舟毳拥览愁情。臣心不胜金陵客,了了。无语痴对湖中流。    常忆布衣游,诗书漫卷任平生。繁华转瞬尽成空,休休。陶庵梦寻三不朽。

一首《南乡子》,写给张岱。

安意若兮:80后,喜安静,好音乐,懂点教育学和心理学,用文字记录生活点滴,自得其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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