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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2年5月7日凌晨，哈尔滨铁路局公安处接到报警，巡道工在铁路旁发现了一具被火车轧过的年轻女尸，副大队长老丁立刻带人前去现场进行勘察。 在铁道周边，这类不幸的事情时有发生。有人深夜睡不着觉在铁轨上散步，被飞驰而来的火车撞倒；有人遭遇不顺心的事，索性躺在铁轨上等待火车的碾压。刚接到报案时，老丁也认为这只是一起常见的事故，谁知赶到现场后，他立刻察觉到三点不对劲的地方。 第一，这里是荒郊野外，为了自杀翻山越岭不符合常情；第二，死者身上只穿着一件薄外套，5月份的哈尔滨地区夜晚依然寒气逼人，她的厚外套哪里去了？第三，死者身上没发现钱和粮票，附近也没有发现行李，这不符合一般人出门的习惯。  这段铁路所处位置与当年座山雕等匪徒活动的地带颇有重叠，一直是治安事故高发的区域。老丁凭经验判断，这应该是一起故意杀人案。为此他一面向哈尔滨上级部门汇报，一面按照刑事案件的处理流程开始认真勘察现场。 既然火车在轨道上撞了人，那么火车前面装的排障器上应该带有痕迹。 出乎意料的是，所有经过此地的火车，排障器上都干干净净。老丁又带领手下和民兵在事发现场拉网式排查了半天，也未能发现手提包或钱包一类可以提供线索的物品，并且附近没有村民见过这样的一位年轻女性。该起案子，从发现伊始就透露着难以破解的气息。 好在哈尔滨铁路局对此案非常重视，专程派来最优秀的法医老向前来支援。 老向一出手，便有了重要收获。这位20岁左右的女孩子，在颈部有深深的勒痕，极有可能死于他杀。更重要的是，老向在死者衬裤的夹层里发现了一张残缺的信笺，这成为警方掌握的唯一线索。等到破案后大家才发现，这是死者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特意留给世人的求救信息。 警方这边有了发现的同时，铁路段也传来消息，经过核查，遇害者应该是被前一天夜间发车的2015号列车撞击而亡。 2015号列车之前已经被清查过一遍，车头的确没有任何痕迹。直到机修工在进行例行维护时，发现该列车第7节和第8节车厢下的车轮上有血迹和人体组织，这才意识到此车可能是肇事车辆。 车头没撞到人，中部的车厢却把人轧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警方提出了两种设想，一种是在列车奔驰时，受害者从路基下面疯狂地扑进车底，或者是被人强行推进车下，但在这种情况下，人多半会被车厢反弹回来，不可能被轧成几段。 那么只剩一种情况了，死者是从2015号列车上被抛下来后再遭列车碾压而亡。 要想把这么一个大活人从车上扔下去还不惊动其他人，听起来是件难度级别相当高的事，可是2015号列车却具备这样的条件。 这是一辆货车，结构相当简陋，车厢与车厢连接处缝隙颇大，很容易就能将人推下去。 2015号列车上共有4名乘务员，按照正常的逻辑推理，他们几人具备重大嫌疑，但警方很快就将他们的嫌疑抹去了。 原因很简单，这4名乘务员本应该分成两组，车头2人车厢2人。可能是长途旅行过于寂寞，4人偷偷违反了工作纪律，都集中到前方的机车头上聊天胡侃。火车一旦发车，便无法经由车头去往后面车厢巡视，为此他们被排除了嫌疑，却暴露了线路管理松懈的问题。 受害者和嫌犯极有可能是在列车停靠时，趁着这4个人不注意的当口，偷偷溜上了车。 嫌犯十分狡诈，把受害者所有的财物和可能表明其身份的物品、证件、票据等统统搜罗一空，唯一藏匿下来的这封信还写得如同天书，错别字连篇不说，内容也颠三倒四。  连看了几遍后，老丁等人大致了解了这封信的内容。这是一位叫作韩国栋的干部写给一个叫作莲妹的女学生的信，他告诉女学生可以到自己这里来工作，电话班里正好缺个接线员，如果她愿意的话，还可以选择在文工团当报幕员。 在信的末尾，韩国栋告诉莲妹，自己准备派外甥阎某去接她。阎某在机务段工作，是团委书记，很有能力也很有前途，他希望两人能够“处对象”。 从信的内容上判断，韩国栋和其外甥阎某具有重大的杀人嫌疑。 写信的人具有相当的反侦查经验，他在整封信里只字未提双方的地址等线索，警方只能从韩国栋这个人名入手。 据估计，当时哈尔滨地区有上百个叫韩国栋的人，老丁根据案犯能够毫无痕迹地溜上列车，并且信件中涉及铁路系统的用字颇为准确等情况，把侦查范围压缩到了铁路和铁路相关单位。就这样，还是筛出了27个韩国栋。 因为案情重大，哈尔滨铁路局公安处将这一案件通报给了各兄弟单位，以求获得支援。惊喜的是，3天后，东北边防处就将一封可疑的电报转给了老丁。 这封电报是山东淄博一位名叫黄玉山的人发出的，他拍报询问佳木斯铁路分局第三线桥队的书记，自己的女儿黄莲妹是否已经到达，而这个书记的名字正是韩国栋！ 至此，受害人的身份已经可以确定。黄莲妹，山东人，19岁，初中毕业。她是个很要强的女孩子，因为家里人口众多生活困难，她决定外出寻找挣钱机会。 黄莲妹有位同学，在第三线桥队所属的文工团工作，曾向她透露过当地生活条件较好的情况。黄莲妹向同学要来了该队负责人韩国栋书记的地址，两人随即联系起来。韩国栋告诉她，可以接收她前来工作，黄莲妹便不顾家人反对，向亲戚借了两百多元（在当时算巨款）孤身前往黑龙江哈尔滨。 好在黄莲妹给家人留下了韩国栋的联系方式，因此家人便给韩书记发来电报，询问黄莲妹的下落。 现在，韩国栋的地址、身份都暴露了。可是当公安人员带着电报寻找到这位韩国栋书记时，老丁的第一个直觉却是——我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这位本案的重大嫌疑人，早在1年前就调到哈尔滨铁路局某机关任职了。黄莲妹第一次给他写信的时间是在6个月前，从理论上来说，韩国栋不可能收到她的信。 此时，老丁肩头上顶着巨大的压力。遇害者家属一周给公安部写一封信，要求迅速抓捕“杀人凶手韩国栋”，北京方面要求哈尔滨三天汇报一次进展，因为进展缓慢，老丁成天挨领导批评。  如果直接把韩国栋抓来审也不是不可以，但老丁坚持认为韩国栋与此案毫无干系。 从嫌犯留下的那封信中可以看出，他的文化水平很低，最多是个小学文化，而眼前的这位韩国栋是知识分子，能写一手漂亮的小楷。通过笔迹鉴定和现场询问，老丁发现他对于黄莲妹其人一无所知，更别说来往信件了。 韩书记既然是无辜的，那说明黄莲妹寄给他的信必然落入了他人手中，而后有一个或几个案犯冒充韩书记和黄莲妹进行了联系，并最终杀害了她。 杀人犯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从照片上看黄莲妹是个颇为漂亮的女孩子，而且信件中也提到韩国栋希望外甥阎某能和她处对象，那就说明对方很有可能是劫色顺带劫财。 厘清这些信息后，侦破方向逐渐明晰起来。老丁带领专案组对两类人群进行排查，一类是南岔的铁路员工及其家属，他们都有机会拿到给韩书记的信并将黄莲妹骗到黑龙江，但这一部分人生活稳定、有家室、作案欲望相对较低。 第二类人群才是侦查的重点，那便是在附近居住的盲流，他们没什么文化，经常在铁路上打短工。有很多男性长期处于独身状态，是性犯罪的高发群体。 为了调查这两类人群，专案组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先后问询了170多个人，案宗堆积如山，案情却毫无进展。老丁曾自嘲地说，这些办案人员把案件的细节都能倒背如流了。 但也正是由于大家将这起编号为“六二五七”的案子了然于胸，事情才得以柳暗花明。 一天，老丁正在办公室里处理事情，队里的一名警察忽然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急促地喊道：“大队长，赶紧地，跟我去抓人！” 冲进来的警察是笔迹鉴定专家老邹，他在不经意的情况下发现了犯罪嫌疑人的踪迹。 老邹并不是专案组成员，但他曾被请来鉴定那27个韩国栋的笔迹。在队里，老邹被大家戏称为“魔怔”，指的是他一门心思全扑在工作上。“六二五七”这个案子迟迟没破，成为老邹的一块心病，他养成了无论走到哪里都忍不住对笔迹的习惯，甚至还将领导的批件也偷偷拿出来查看。 原本老邹是被派到房产段求人去了。他们技术科要改造房屋，必须去房产段请求人家出工出料。谁知房产段的办事员对他爱搭不理，让他去外面走廊候着，等负责人上班再进来。 老邹等着等着，职业病就发作了，把墙上的墙报看了个遍。突然，一篇保证书映入了他的眼帘，其笔体与那位假韩国栋书记的字迹一模一样。老邹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揪着刚才给自己气受的那位办事员大喊：“赶紧给我找人，误了事我让你生死两难。” 他找到房产段负责人，从对方口中得知写保证书的人姓邱，平时表现非常优秀，刚刚被评为先进生产者，这位负责人压根不相信邱某会和杀人案有关联。 老邹顾不上搭理他，火急火燎地跑回处里喊老丁。当得知挖地三尺都找不到的罪犯，竟然就是离自己连100米都不到的铁路局同事，老丁当场险些背过气去。 当老丁组织人马奔到房产段的时候，那位愚蠢的负责人已经将警察怀疑邱某的事情告诉了他本人，邱某连家都没回，就马不停蹄地逃跑了。 邱某乘坐了一辆前往吉林方向的长途汽车，因为前面找车找人折腾了半天，老丁足足追了两个小时才追上这辆汽车，谁知邱某并没有在车上。 热心的乘客们告诉老丁，邱某半路在一个叫背阴林子的地方下车了。  这个背阴林子路口四周全是原始森林，邱某如果一头扎进去，几乎难觅踪迹。 迷茫之时，一位侦查员提出，邱某可能逃到了背阴林场。此话一出口，现场的专案组人员表情都轻松了起来，因为背阴林场后面无路可走，相当于死胡同，完全可以对邱某来个瓮中捉鳖。 但老丁注意到邱某的脚印方向不对，他并没有奔着林场进发，反而冲着没有路的林子扎了过去。这不符合常理，邱某没有携带任何随身物品，他应该不太敢朝有野狼和东北虎的大山里钻。 老丁掏出一张地图，仔细看了几分钟后嘿嘿一笑：“我知道这小子往哪儿跑了，跟我进树林。” 一行3人足足在林子里走了30分钟后，眼尖的笔迹鉴定专家老邹发现水坑里有一团白纸，捡起来发现是邱某先前乘坐的那辆长途汽车票，纸张还没有完全被水浸透，这下几个人心里有底了。 又走了一段时间后，一条蜿蜒的公路出现在林中，老丁示意大家趴在草丛中耐心等待。等待什么呢？等汽车过来。 从追缉开始，老丁就对邱某的逃亡路线产生了怀疑。邱某长期在哈尔滨工作，社会关系也全在北方，他乘坐前往吉林方向的客车，怎么想都不太对劲。 当老丁在地图上发现距离背阴林子2公里外还有一条公路的时候，立刻判断出了邱某的意图：本地有一趟开往绥化的长途汽车，他很可能会坐车逃往绥化。 此时已近黄昏，一辆绿色的长途汽车亮着耀眼的车灯出现在老丁等人的视野里。突然，一个人影如同变魔术般从树林中闪现出来，伸手拦住了车。 老丁大喊一声“别动”，冲上去一个侧扑将拦车的人抱翻在地，仔细一看此人正是邱某。只见他面如土灰、双眼紧闭，全身抖动个不停。 邱某时年28岁，文化程度较低，在房产段当瓦工，工作地点距离老丁的公安处仅有几步之遥。 因为工作的关系，他经常会去铁路局下属各单位巡查。有一次回南岔，他偶然发现一封寄给韩国栋书记的信。因为韩国栋已被调走，这信便成为“死信”。 邱某见到信件很厚，以为里面会有钱和粮票一类的物品，就偷偷打开查看，谁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漂亮的年轻女子照片，这瞬间引燃了他的邪念。 邱某的想法是先将黄莲妹占为己有，之后再高价把她卖给盲流赚一笔钱。 1962年4月1日，邱某私刻了一枚韩国栋的印章，并冒充他给黄莲妹寄去两封信，以找工作的名义诱惑她来东北。 当邱某在哈尔滨火车站与黄莲妹见面后，本意是要将她诱骗到绥化以便实施自己的罪恶计划。但黄莲妹很聪明，因为邱某接上她的当天就迫不及待想要带她住旅店，这引起了她的怀疑。所以当邱某中途以“买材料”为名诱骗她在绥化站下车时，她拒绝了邱某的提议，坚持要到南岔找韩书记。 年轻的未谙世事的女孩子，终究还是太单纯。她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根本不是南岔，更不知道邱某看到她很难摆布，已经动了奸杀并劫财的念头。 熟悉铁路的邱某深知神树车站管理非常松懈，便好说歹说将黄莲妹劝下火车。随后他观察到2015号列车的乘务员都聚集在车头打牌，十分方便作案，就带着黄莲妹登上了这趟死亡列车。 黄莲妹见识了邱某之前的种种行为后，内心颇感不安，但她并不知道2015号列车是货车，还傻傻地认为随时可以找到乘务员帮忙。 等上了车后环顾四周，一种恐惧感莫名袭来。黄莲妹当着邱某的面，故意把白纸伪装成信件扔掉，并趁其不备将真正的信塞在了衬裤的夹层中，这才给警方留下唯一的破案线索。 随后，邱某勒着黄莲妹的脖子将她朝车帮上猛撞，在黄莲妹昏迷后把她兜里的东西全部掏出来，并将她顺着车厢连接处推了下去。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这样死在了异乡那冰冷的土地上。  请让我们向那些为了破案宵衣旰食的刑侦警察们致敬。不论是赫赫有名的“神探”，还是普普通通的基层干警，正是由于他们不舍昼夜的东奔西走，才得以使狡猾的罪犯最终落网。借用曾获得“二级英雄模范”称号的干警刘小川的一句话：“英雄只是一瞬间，警察要干一辈子。”他们最希望的，并不是破案后的各种荣誉和表彰加身，而是能够尽最大努力震慑罪犯，保障千家万户的生命和财产安全。 还有，女孩子一定不能轻信任何人，特别是那些许诺给你找工作、带你赚大钱的人，这个世界上陷阱实在太多了，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触动死亡的机关。防人之心不可无，只是宵小之徒总是捏得住未经世事的绵羊，也是唏嘘！ 文 | 怅雪 注：全文配图与本案无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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