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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六年的冬月初五、初六，文家迎来了花好月圆的大喜事。按照家乡习俗，初五是男家送彩礼到女方家，这次叫“过礼”。 大自然可以馈赠给人们丰厚的礼物，阳光、雨水、清风……但却只会按照自己的意愿。不管今天是文家的喜日，大家盼的是干爽的天气，温暖的太阳，冬天的早晨，仍是阴冷雾雨。父亲吃了早饭，放下碗筷，背上书包，整理一下衣服，对奶奶：“姆妈，我上学去了啊！”话和平时一样，奶奶听起来却有不同的意味。 奶奶道：“去读你的书。今天过礼，说好了请你师哥当'来亲'替你去，你就安安心心的吧！”“嘿嘿……哎！”父亲带着孩子气的羞涩笑应着去上学了。 父亲当然是放心的，他已经见过母亲，那个拖着两条长辫子的姑娘；也知道爷爷奶奶已经把一切都替他操办好了。这便是我们的传统，有什么不妥吗？似乎没有，不过，现在也不是结论的时候。 当时，姨妈也才出嫁不久，一年要嫁两个女儿，外婆心中自然是万般不舍。外婆是个苦命的人，十岁就没了母亲，好在奶奶有远见，让外婆也学到了一门手艺——织布。可是她的裹脚，却让她人为地失去了上苍本来已经赋予她的力量，坐着脚踩不动织布机，要站着踩才够力，不知受了多少隐痛和辛苦。也正是外婆奶奶的远见和外婆自己的坚韧，让一个弱女子也获得了些许生存之道。外婆嫁到外公家，仍然命运多舛，接连生养了六个孩子，都没有养大，外公把周围大小远近的寺庙，家家都去求拜了个遍，但是孩子就是养不好。在生我姨妈之前，外公外婆搬去了南边一个叫李林嘴的地方住，去的时候，外公用箩筐挑着一担（两个）孩子，希望新的地方，能够躲开厄运，为这一对宝贝女儿带来吉祥和平安，顺顺利利地长大。哪知天不遂人愿，住不多久，两个孩子又相继夭折，外公外婆不知道祥瑞，福音在何方？惶惑中，只得再次选择逃离那个前面提到过的外公外婆的又一处伤心地；但也没有更好的去处，还是回到老地方，住进了东岳庙后面的地主庄房。李林嘴的乡邻们看着外公外婆凄凄惨惨地离开，心酸不已，一个个都忍不住以泪相送。 在新“家”，姨妈降生，为外公外婆带来了新的喜悦和希望，取名“有儿”。在姨妈和母亲之间，外婆生下一个男婴，只养了一天又夭折，所以我的母亲小名就叫“还儿”。母亲脚下，外婆再次失去一个孩子，大家还记得吗，就是外婆说的第一次跑日军丢破的，母亲陪着外婆抱回家，看着她离开这个世界的妹妹。从庚午（1930）年开胎至此，约十三年间，生养了十个孩子的外婆，只剩下母亲和姨妈两个女儿，后来，才终于得到老天见怜，先后缓慢赐予外公外婆三个儿子承欢膝下的幸运。 母亲和姨妈，就成为了家里家外主要的劳动帮手。虽是女孩，却过早地担起了生活的担子。哪怕人生与社会的历史已经翻篇，成长从战战兢兢的旧社会来到了和平安定的新社会。姐妹俩也从懵懵懂懂的童年走进了如花似玉的少女时代，但是，社会的脚步是渐进的，不是一场战斗，打仗的时候枪林弹雨出生入死，结束了转瞬就平风息浪一身轻松；生活的面貌，不可能一下子得到截然不同的改变。母亲在家里放牛、砍柴、耙田、插秧，割稻、打猪草，纺纱线，洗衣弄饭，跟着邻居上街卖外婆织好的白布，再买回棉花自己纺纱，和买了纱线外婆织布。除了在家什么事都做，还和别人家转工打伙（乡邻间相互帮工），俨然是家里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这些家庭的重担，也让母亲从小就磨砺出了顽强的劳动精神，丰富的劳动经验，和出色的劳动本领，为自己日后应对冷峻强硬的生活挑战，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按母亲的爷爷，我的祖外公的意见，母亲和姨妈都是不准出嫁的，要留在家里招郎上门。两个舅舅都还幼小，且相差六岁，家里需要注入力量的男性。母亲说，那时长辈的观念里，要有一度水车的劳动力，能够车水灌田就是最好的，起码得四个以上。祖外公就是要让儿子们家家都人丁兴旺，生活美好；这便是横在父母婚姻面前的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祖外公是单传，自己却生了六子二女八个孩子。外公六兄弟，当时已有四个兄弟有了家室子女，其中一个兄弟家只有两个女儿，后来就招了两房女婿；一个兄弟家也有了六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不用说，这家的兄弟媳妇，我母亲的伯娘，无疑是刘家的有功之臣，说话自然底气十足；她当时坚决反对刘家招婿。也是，刘家那么多的儿郎，哪轮得上别人上门？因为这一阻拦，更因为外婆跟着生了小舅舅，家里再多了一个儿子，祖外公终于恩准外公把女儿们嫁出去；母亲的弟弟们一个个长大成人，才得以无羁无绊，理直气壮地替外公外婆撑起这个历尽苦难，才见彩虹的家。 长辈们一起议婚，还有过现在看来不无荒唐的内容：因为姨爹比姨妈年龄小，而父亲比姨爹年龄大，差一点被长辈们合计着调婚。女儿们对要嫁的人反正也只是一个概念，嫁给谁都一样，最后嫁给了谁，谁才是自己真正的郎君，也不会被当作乱点鸳鸯谱。这些机缘巧合的插曲，给母亲和父亲的婚姻，披上了一抹传奇的色彩。 初六日，天气更坏，喜气更隆。用母亲的原话：“下起了雪签子（细碎的雪粒）”。正应了我们家乡的一句俗语：“好日子，天占破”，说的就是大喜的日子往往会天气不好，正是吉祥的象征。这也是前人的智慧，有了这样的说法，人们就可以把坏天气带来的负面情绪和影响，转化为积极向上的好心态，让喜事中的人们更加心宽意乐，喜事更加吉祥如意。 冬天昼短，眼看时间不早了，文家湾的亲朋好友们都在翘首以待：新娘子的花轿快到了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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