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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石”是怎样炼成的(24)

 新用户0257R6aX 2022-02-09


03

是我呀,嘻嘻……嘻嘻……

那天早晨,天微明时。

父亲对母亲说:“街(今天)不起早,多睡哈(会)哦,睡个早床,昨(天)扇(乘)凉扇得凉快了”。

母亲感觉到肚子有点痛了,便回答父亲道:“哎,那你可睡不得早床呢,你要早点起来去把猪栏土挑进来,过哈迟了就晒热了的”。母亲就是找个由头,要把父亲赶出房间。

父亲好不容易苦夏遇上个好睡的早床,就这样让我给破坏掉了。母亲也就一说,父亲就顺从地跟着母亲早早地起床。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因为女人一个极其琐碎的要求,可以立刻温顺如羊地放弃自己少有的正当诉求,而没有怨气怨言地依言而行;我忽然觉得,什么山盟海誓,诗意浪漫的所谓爱情,也不如母亲此刻切切实实,却又平平淡淡的生活如意,满足和幸福。

母亲先出房间,走到房门口,猛见一条衔着麻雀的蛇横在门槛上,惊叫:“哎呀,这里有个东西!”母亲说不迷信也还是迷信,过去早上不兴叫恶物猛兽的名字,不吉利。

父亲不在意地回道:“一耸过(什么)哋?昨天我们睡的时候看见一只“癞客马”(癞蛤蟆)哒,你没看见啦?”

母亲急急地说:“不是不是,是个东西”。

父亲跑过来一见是蛇,立马要打;母亲拦住父亲:“你别打,喊哥哥来帮忙打”。

母亲说的哥哥是我的大姑爹,大姑爹和大姑妈,从盐井搬回娘家,住在父母腾给他们的厨房屋里,父母的厨房,则移到了睡房的下方,中间用竹篾夹出的壁板做墙隔开。母亲向来心细,想到自己就要生孩子了,马上就要当父亲的人杀生不好。结果,等父亲叫了大姑爹拿了东西赶过去,到处都找不到蛇和麻雀的踪影了。

母亲出来拿了木盆,放在水缸边,父亲见了,知道母亲用意,丢下别的,拿了抹布来洗水缸,接着挑了三担满缸的水,又切了一块南瓜去堰里洗,准备做饭吃。母亲则回房间闩了门,还找了木条销紧了。

家里人都开始忙碌,奶奶吩咐大姑妈,把家里一群鸡公杀了,用坛子扑(密封)好,给母亲坐月子吃,又站在母亲房门外问:“经珍,列些鸡公,你看是街(今天)杀还是么(明天)杀哋?”

母亲在里面回答:“么(明天)杀”。

少时,就听见了我的哭声。父亲打不开房门,在外面着急,母亲自己来开门,转身给我剪扎脐带,大姑妈进去,帮着母亲一起为我洗浴,包裹。

我不敢想想,并没有很大年纪和很多经验的母亲,怎么敢一个人悄悄躲起来生孩子,怎么会自己懂得接生,还从容不迫?母亲说,外婆生二舅舅的时候见过外婆剪扎脐带,剪一巴掌长,先扎好再剪等。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这等事情竟然也见过一次就记在心里不忘了,我就又觉不可思议。生哥哥的时候,母亲说先扎,奶奶说先剪,说着就是一剪子剪了下去,短短的滑滑的脐带,费了老大功夫才扎好,母亲是越发记得了,生我的时候当然是自觉更有把握。

后来,财二嗲给我缝“洗三衣裳”时听说了,批评母亲:“人嘎(家)做官做府的都是姆妈生的,你一个人闩着门,要出什么事哪搞(怎么办)哋?”。老辈的人,生孩子出问题的可不少见,但聪明的母亲在这件事情上,一直很糊涂,就是不听别人的,一再犯傻。

我是赶上了好时光,母亲说那时和现在一样,开放了,自己什么都可以喂养,种植,除了国家计划管住的,比如说母亲坐月子要吃的红糖。母亲虽然自己接生,但还是在洗三日请来了接生婆,为我打了出生证,才可以凭证买到计划红糖。其他很多东西街上都有了买卖。哥哥以前用过的东西一样也没有留下,都是给我做的全新的穿戴。邻队的那位硝厂老板,还给母亲送来了红花酒,笋子。家里喂了一大群鸡,好多的鸡公。鸡蛋多的是,夏天卖不掉,坏掉了很多。家里食用油也足实,起炸的菜自己吃不完。一个好的政策,真是功德无量,不过两三年,今非昔比了。

丘陵山野,人户散落,乡亲们总在自己屋前屋后的山边,找得到可以开垦的地方,政策稍松,大都私自开有小块的荒边余塔,种植小麦大麦,苦荞甜荞,蚕豆豌豆,黄豆绿豆,各种蔬菜自是更不必说,父母当初的一分多地小菜园,在父亲的逐步开垦下,渐渐变大。由最开始父母两个人的小家庭的小菜园,一步一步升级成为我们9个人的大家庭的大菜园。成人长大的我在此认知下,对土地界限心中没有概念,刚结婚不久,就因为在自己的菜园外栽芭茅拦鸡鸭,被邻居说成是有意侵占他们的地方,人家占了理,我还觉得委屈,由衷地怀念起过去从未意识到的,大气慷慨的家乡土地情怀。

除了大天干年成不好,吃的东西都很丰富。没有了地主的剥削,没有了土匪的抢劫,没有了瞎指挥,老百姓的生活,真正开始有所提高起来。

我也赶上了好父母。

以前,曾隐约听说过,我的小名中有“银”字,是因为五行中缺金,后来好玩时自查,发现自己五行并不缺金,但也一直没有觉得有弄个清楚明白的必要。因为小名长大就被丢弃了,被当做不愿示人的隐私;我的父母亲都是在我启蒙读书有了大名以后,就再也不叫我的小名。我们家乡,小名叫狗儿毛儿羊儿,输儿陪儿等等什么都有,闹着玩时才会拿出来招惹人,吃了亏的巴不得自己没有小名才好呢。

今年某日,家中姐妹几个聚在一起聊天,三妹妹无意中聊到了我的小名,说父母取的是“赢”之意,我当是明白了小名来意的又一种说法,听听也就算了。前两天,写到我的出生,突然想考证一下,便又找父母视频,这成了我和父母现在的一个日常节目。

我问:“爷爷(父亲),我的洗三日,请过算命先生查八字吗?”父亲:“没有,我们又不信这些的,从来没有眺故(特意)请过,在外面碰到了,还是有算过的”。我想那就还是有算命先生取名的可能,便又问:“我的名字是算命先生取的吗?”父亲:“不是,不是”。我:“那是谁取的?是您吗?”父亲在家算文化人,又是父亲,我想,为孩子起名字的可能性最大,再说我的小名也没有那么土。

父亲:“不是,不是我”。

“那是嗲嗲婆婆(爷爷奶奶)?

”父亲:“不是的”。

“那是姆妈,姆妈取的呀?”

父亲“呃~,是你姆妈(取的)”。别看我问一句父亲才答一句,80出头的父亲,对我这突然冒出的,几十年从未放在心里过的事情,能这样一点一点地给出确切的回答,已经非常不易了。

“姆妈是什么意思,您知道吗,记得吗?”我继续发问。

父亲:“你姆妈说,她们不是赔儿就是输儿的,我的(过)要赢的”。

噢,母亲早早地就不肯让我受委屈。

我:“姆妈和您说的?”

父亲:“她跟一些搞事(出集体工)的女的说的,她们一起有九个咧,不止说一次。不是她们好几个头胎(孩子)都不在了?后来生的有的叫赔儿,有的叫输儿,你姆妈回来告诉我的”。

母亲在旁边听得疑惑,问:“哪门哋?”

父亲把手机递给母亲,我转问母亲:“姆妈,是列样吗,我的名字?”

母亲又一再反问:“哪门哋?名字不好啵?是不是名字起的不好?”

我连连解释:“不是咧不是咧姆妈,都是说闲话好玩,就是想晓得您给我取名字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父亲也帮着解释,母亲才放下心来告诉我另外的来由,说:“再就是金银是很甘难(难得)的东西哒,就是说伢儿来得不容易”。

同时还告诉我,外婆生了二舅舅取名佐儿,佐即借,意思也是孩子宝贵,来之不易,像找人佐到的。有邻家生了孩子同名,外婆抱孩子时偷偷摸一下她的私处,发现竟是个女孩,觉得不妥,回家说,“女孩子也取列样名字?”同样是甘难,我又是女孩,母亲便要取好听的名字给我。生我的时候,父母离失去哥哥已经快三年了,无论男孩女孩,都更让母亲觉得珍贵宝贝。巧的是,母亲的两重意思都可用一个同音的字来表达,这个字自然是无可替代的选择了。因为在我们的语言里,银赢两个字读音是一样的,而在母亲的心里,至今也不知道,表达这两种意思又被我们念成一样读音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字。我也不想说破,就让她们依旧完美统一地存放在母亲心里吧。原来,哪里是缺金?在母亲的心里,分明是有了啊。而父亲,没有自己的意见,但凭母亲作主。

我还赶上了好家庭。

奶奶也说,儿子女儿都一样,都是一户人家。在中国几千年兴盛不衰的重男轻女现象面前,我的长辈亲人们,对我都没有失望和嫌弃,而是关心和爱护。他们的荫庇和福泽,甚至惠及到了我的孩子。当我生下两个女儿的时候,公公婆婆也是这样的态度,这样的话语,对孩子们从来都是满心欢喜,多么难得的亲情缘分。

我的公众号名字就是来源于此,当初我并不清楚这些来龙去脉,想既然两个字都有可能,不妨把两个都用上,因为我觉得两个都很美,换来换去都舍不得。更巧的是,含有这两个字的名字,在偶尔玩到的取名软件中,得到的都是高分,都比我的大名分高,于是就把她们组合到了一起。很庸俗的思想来源,对吧?想不到,在父母的用心里,她们本来就是不可分割的,这也真是无巧不成书。最后为了避免字面重复,又可保证不损原意,还可丰富一些其他想象,就成了现在的《赢香银乡》。

接下来,父亲母亲,还将为我的《赢香银乡》,带来怎样的故事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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