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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石”是怎样炼成的(27)

 新用户0257R6aX 2022-02-09



06

龙年启首,文家湾银装素裹,瑞雪呈祥。大过年了,辞旧迎新之际,我们家双喜临门——父亲母亲在浓浓的年味中喜得贵子,一岁半的我有了弟弟。还是母亲赐名,就叫“年喜”,恰是喜中之喜,再好不过。

大年初二傍晚,在大伯家陪拜年的客人打牌的父亲,被母亲叫回家了,还学着当起了“接生婆”。那时,大姑妈大姑爹已回盐井自己家,爷爷奶奶住一边,又天色已晚,母亲带着我,不得不叫回父亲。

母亲说,就父亲陪着,两人也没有声张,天擦黑时,腹疼还轻,和父亲都已上床睡下,很快阵痛袭来,便默默披了父亲的棉袄起床,在床头柜上刚坐一下,感觉就要生了,“关门戌时”,仍是在地上生下了弟弟。父亲过来帮忙接生,才和母亲换过棉袄穿上,急忙给弟弟剪扎好脐带,从热水瓶里倒了热水给弟弟洗澡。父亲的大手,总抓不住弟弟那小小的嫩嫩的滑滑的身子,天又太冷,父亲洗了几下催促母亲,“算了哋,不洗了不洗了”,赶快把弟弟从水中捞出来包裹好,让母亲上床一起捂进被子。怎么样?我们的父亲母亲不是一般的同心,大胆吧?父亲可不像母亲,是从来没有过经验的,不说请接生婆,竟然也没有早点让奶奶知道,对母亲是言听计从,信任有加。

我很不能想象,那么冷的天,要生孩子了,在外面的都应该上床待产吧,怎么母亲反倒要起床下地,对自己和宝宝的生命安全和健康,可以说都是极其严峻的考验,难道不担心吗?

我问母亲:“天寒地冻的,为什么也要在地上生,不怕冻坏?”

母亲说:“说要打动地气了,伢儿才好引(养)哒。生你的时候是热(夏)天,一点都不怕冷,列回就真的是冷哋”。

还知道真的是冷;还好,弟弟和母亲,都是棒棒哒,安安全全健健康康地渡过了严寒关。但这纯粹就是一种侥幸,母亲后来还是因此受到过严重后果的打击。我还是说,母亲在生孩子的事上是真的糊涂。父亲说,

“那时候的人都一样哒,好像都没有把国人(自己)和伢儿的命当回事,落时候(那时)出事的还不是多?”

我说:“靠的真的就是运气,只指望着老天保佑了”。谁都知道,就是这么回事。

父亲安顿好母亲和弟弟,麻利地给母亲煮来了鸡蛋茶,要去把住另一头房间的奶奶请过来,母亲不让,说天太冷,就别请奶奶了。过去有生孩子的人“火焰低”,容易被邪气侵害,得有人陪护,邪气才不能近身的说法;母亲刚刚生产,又是格外需要注意的时候。其实任何时候,即使是再偏僻落后的地方,民间也有流传的安全意识和防护措施,只是科学与否和落实能力的问题。父亲这次是少有的没有听母亲的话,坚持去请了奶奶过来。自己则去我们家对面山那边的邻居,冬大婆家借鸡蛋。

我们家乡的妈妈们坐月子,补身子以吃鸡蛋为主,一日三餐,有的一餐能吃十几二十个甚至更多,碗盛不下了用瓢装。母亲一次能吃四到六个,家里许久也攒不到吃几餐的蛋来。所以,父亲去借,但肯定也是借不到多的的。不过,父亲也不用担心,过两天就多起来了,洗过“小三”洗“大三”,家里的鸡蛋自然会一次比一次多的。

以前介绍过的“洗三”即“洗小三”,不再重复。“洗大三”又叫“炒粥”或“吃红蛋”,还叫“送粥米”。虽然指的是同一件事情,其实是不同的人不同的叫法。一般是在外婆家约定的日子里,大家一起去道喜,主家就叫“炒粥”,隆重的请局匠(大厨),次之的请厨艺好的亲朋帮忙,大宴宾客,煮大量用红纸或别的红色染料着色的红鸡蛋,人均或者户均两个三个四个不等。人均是上桌摆着大家一起吃,户均是按人情户头桌下分发。鸡蛋太稀缺的情况除外,越隆重的当然是最多。“五家百姓”,即没有血缘,亲戚关系的邻居,普通朋友,用大方巾包上十个八个鸡蛋,上面放上两三元钱,去送人情叫“吃红蛋”;娘家婆家的至亲叫“吃红蛋”也叫“送粥米”。人情就重多了。有一种两头圆弧状,中间安有提系的长形的密织竹篮,我们叫板蓝子,送粥米几乎都是用这种篮子装东西。一般级别的是最底下装几升米,米里偎进几十上百个鸡蛋,上面放上糖包,麻花,油条,粉丝等副食品,再上面是帽子围兜袜子鞋子等婴儿用品,最后是布料,外面再用毛巾盖起来;再高级别的是两篮一挑。外婆家自然是级别最高礼物最重的了,除以上各种礼品都有外,品种和数量会更多,还会备上小宝宝的小被子小蚊帐小毯子小片子等等几乎一应俱全。还有摇窝(蓝),枷椅,这两大件经久耐用,生老大送,大的用了小的用,下次添小外孙就可以免了。

生弟弟时家里虽然鸡蛋紧缺,但“炒粥”接到了鸡蛋,父母还是首先满足“吃红蛋”所需,并以最高规格来招待了客人们,以示大喜。“吃红蛋”若少了红蛋,意义和口碑都是会大打折扣的。

生我的时候,鸡多蛋多,有吃有剩;生弟弟时,鸡少蛋少。如果说鸡蛋少与淡旺季节有关,鸡应该没关系,不会少的吧?但情况是鸡也极少了。母亲“坐月子”了,奶奶要给母亲杀只鸡吃,母亲不让,奶奶望着弟弟用表情向母亲示意:“不是你要七(吃,后同),是他要七的”。奶奶要给孙子杀鸡吃,母亲哪里还有话说?

但不管是谁要吃,反正鸡得母亲吃下去。那天,奶奶杀了鸡,炖好了,给亲母亲端到床前,搁到椅子上让母亲吃;看看离得有点远,便伸手朝床边挪了一下,不想炖鸡的钵子早就有了裂缝,一下就破损开来,一钵鸡撒了一地,奶奶懊恼地对母亲道:“你的命呢,说弄只鸡给你七,结果汤都没有喝一口”。

那么,一年多前还那么多的鸡,现在为什么变得这么少了?什么事情,都是有利就有弊,要两全其美实在是难,喂鸡也是一样。

小的时候,看过一出热闹的湖南花鼓戏,叫《打铜锣》,里面的蔡九哥。提着铜锣,手执锣槌,边敲边喊,“收割季节,谷粒如金,各家各户,鸡鸭小心”。我们队里,也曾安排了几位干不了重活的老人,扛着竹篙,到处赶鸡鸭。山里水面少,养鸭很少,一般都是养鸡。家家户户都养起大群大群的鸡。散养的鸡,早晚在家吃食,白天就由它们自己去找吃的了,它们也乐得四处撒野捞吃,对它们跑得够的田里地里的庄稼,危害几乎是毁灭性的。零散的住户和农田,靠几个人来来回回的赶,哪里保得住?人还没走,鸡就又去了,又不像猪可以关起来。庄稼和鸡成了难以调和的矛盾,必定要有所取舍,后来,队里下了个狠招,规定按人头每家每人只能养一只鸡,队长亲自负责监督,去人家鸡笼里摸鸡脑壳,清点数目,严禁超过。母亲说,队里有人给队长取了个不敬的绰号——野猫,一种偷猎鸡吃的野生动物。当干部的就是这样,有权力,但也少不了要干这样那样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不然,怎么说干部也不是好当的呢。

我问母亲:“生弟弟,我才一岁半,是怎么带的?”母亲告诉我说,我白天跟奶奶,晚上母亲,弟弟和我睡一头。

大队会计王秘书,到队里来指导和帮助工作,有时和父亲工作得太晚,就在我们家睡一下。他看到我们的情形,给父亲支了一招:“文会计,他们这样怎么行?你就拿糖敷(哄),她姆妈就打,让大的跟你睡。”

父亲笑回,“列个办法才不行呢,他们要一头睡的”。

母亲还向大我参了小我一本——

因为生猪严格的派购任务。到处买不到半大的“槽子猪”,但不能放弃,要一次次去碰运气,越迟买到就会越难达标;交不上任务,过年就杀不了年猪,杀不了年猪就没有猪头煮来敬“司命嗲”(灶神),就没有猪头肉吃,年味就会寡淡许多;还会失去完成任务后的粮食奖励;那是大家都极力追求的,父亲母亲自然不愿落后,至少保证完成任务,有时还能有超额。

因为送交的派购猪,必须达到130斤,达不到,哪怕十里山路,用车推去了都要推回来的。所以只有买半大的猪,才能赶在年内几个月的时间,把猪喂到达标。新春伊始,正是安排一年之计的时候,猪也要赶快买了。

一天,财二嗲和父亲相邀结伴去街市买猪,提前来我们家过夜;早早地就起来准备动身。

母亲说,“街(今天,后同)还蛮早呢,再睡一会,才端了四回尿。”

财二嗲不太信,端尿的时间哪能那么准?迟了恐怕越发要扑空,便坚持和父亲出发了。结果,从石子滩又转场 到了章庄铺,天才开始破晓,这次又是失望而归。

第二天,财二嗲就直接问母亲了,“街可以起身了啵?”

母亲答:“街可以啦,端五回(尿)了,再端一回就亮了。”

我问,“还有弟弟,一晚上不就端尿了,您还睡什么?”

母亲轻描淡写:“小的包片哒”。

“那小的还七妈(吃奶)咧”,我又说。母亲就“呵呵呵呵”的笑,就是不说我想的那个字。什么字啊?“累”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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