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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守寡、伺候大姑子、一个月死三个孩子:民国母亲的痛苦与煎熬

 民国女子 2022-02-15

某位民国作家曾说过,如果一个女人只有变成母亲才有意义,那么,这是很不幸的。

我对这句话的理解是,她在批判社会价值观给予母亲太沉重的包袱,以致背负着这沉重包袱的母亲们都会主动放弃原本可以更美好的生活。这句话放到现代也一样。我不太喜欢一个女人结了婚、有了孩子后话题总围绕着家庭琐事,被孩子家庭“吃掉”,变成宝玉口中的“死鱼眼珠子”。我更喜欢,孩子和家庭是她进取人生里的助力棒,她永远保持着作为女人的丰富和多面。

百年前的母亲,给我的感觉:

首先是生育机器,结了婚,便不停地生啊生,医疗条件又很差,很多女人在很年轻的时候就死了;然后如果能侥幸地在战乱里活着,也要忍受一大家子的吵闹,甚至是欺负;第三,亲手抚育大的儿子,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晚年时基本都不在身边

本文要介绍的三位民国母亲,是她们的儿子都长成了后人敬仰的人,她们的身影才得以在世人的眼中展现。但她们无一不在生活里痛苦着、煎熬着。她们是那个时代所有普通女人的缩影。

胡适的母亲:年轻守寡,要应付一个复杂的大家庭

胡适的母亲冯顺弟是个农家女,十七岁时有人来提亲,说的是长她三十岁有过两任妻子的胡传。胡传之所以想娶农家女,一是年纪大了,只能降格寻找;二是希望这任妻子身体健康,能操持家务。冯顺弟的母亲不愿意,因为胡传两任妻子留下四儿三女,大大小小一大家子,母亲断定女儿嫁过去会被欺负,然而,冯顺弟想的是如果嫁给胡传,可以用聘金修缮自家房屋。

懂事的女儿总是想着怎么帮上父母。就这样,冯顺弟嫁了。但好时光只有六年,二十三岁的时候,传来胡传的噩耗,冯顺弟成了这一大家子的当家人。然而,日子并不好过,首先战乱频仍,胡传遗留的产业逐年减少;其次,胡传的大儿子是败家子,胡适回忆说,“大哥吸鸦片烟、赌博,钱到手就光,光了便回家打主意,见了香炉便拿出去卖,捞着锡茶壶也便拿出押”。

钱不多,可以节俭度日;面对败家子,作为年轻的后妈,却不好责备,但并不是没有想过办法。比如,冯顺弟曾邀请本家长辈作证,给大儿子定下每月用费的数目,想以此控制他的花费。

但这个大儿子实在不争气,用度总不够,欠下很多烟债赌债。每到年关,家里就坐满要债的人,然而,冯顺弟态度安然,出出进进,只当没看见这一群人。只到半夜,冯顺弟才会邀请几个邻居过来,在他们的见证下,给每人发放一些钱,送走。大哥再从后门进来,安稳过春节。

但一大家子鸡毛蒜皮的事太多,媳妇们也不安生。冯顺弟自觉是后婆婆,总会格外的容忍。胡适提到大哥的女儿只比他小一岁,但每到有争执的时候,母亲总是叫他让着侄女,小小年纪的他还不服气。大嫂和二嫂都是乡村里普通的女人,气量小,她们不开心的时候,最喜欢的一招就是打孩子,边打孩子,边用有刺的话骂给人听。这个时候,冯顺弟总装作听不到,扭头到邻居家坐坐。有时实在忍不了了,她就会在早上,起床的时候哭一场,“哭她早逝的丈夫,哭她自己苦命,留不住丈夫来照管她”。这个办法很有用,嫂子们就会消停上一两个月。

冯顺弟性子温和,但有时也很刚。胡适有个五叔,是个无业浪人,有一天在烟馆里发牢骚,说冯顺弟家中有事总请某人帮忙,大概有什么好处给他。这句话传到冯顺弟耳朵里,冯顺弟气得大哭,当即请了几位本家,当面质问给了那人什么好处。直到五叔认错赔罪,她才肯罢休。

以谦谦君子著称的胡适这样评价母亲给予自己的影响,“如果我学得了一丝一毫的好脾气,如果我学得了一点点待人接物的和气,如果我能宽恕人、体谅人——我都得感恩感谢我的慈母”。

老舍的母亲:伺候大姑子,死后一年儿子才知道

老舍的母亲也是个农家女,应该说嫁得不错。据老舍说,她的大姐和二姐都嫁给了门当户对的人家,大姐家是个小官员,二姐家有铺子,这至少意味着,老舍的家境还好,父亲比较能干。

老舍回忆说,自己出生时,大姐、二姐已经出嫁,中年的母亲因为生他,晕死过去达半夜之久。

还好,有惊无险。但老舍刚刚一年半,和胡适的父亲一样,老舍的父亲也在壮年时离开了人世。

没了顶梁柱,家境就一落千丈了。到后来的时候,老舍的母亲就靠着给人家缝洗衣服苦度时光。

老舍回忆说,“母亲生性要强,爱干净。屠户们送来的黑如铁的布袜,她也给人家洗得雪白,晚上,她与三姐抱着一盏油灯,缝补衣服”。然而,即便如此劳累,她也要把院子屋子收拾得清清爽爽;日子如此窘迫,如果有客人来,她也要设法弄东西款待,宁可自己这一天饿着。

老舍有一个姑姑被婆家不容,只好回了娘家。这位姑姑喜欢吸鸦片、摸纸牌,而且脾气很坏。老舍形容说,“她是我家的阎王”。可见这位姑姑在娘家有多么跋扈,但老舍的母亲总是忍,把所有的气都吃下,她经常对邻居说,“没受过婆婆的气,还不受大姑子的吗?命当如此”。

泥里水里总算把儿子盼的有出息了,然而又有一个苦恼,那就是老舍总不能守在母亲的身边。即使是过春节,老舍也只能在家待两个小时,母亲虽然不舍,但还是说,去吧,好小子,好好干。战乱年代,老舍作为文艺界抗日负责人,辗转各地,没空参加母亲的生日,只靠通信了解一点情况。有一次,姐姐就在信中提到,母亲过生日时,“喝了两口酒,很早就睡下了”。

作为一个母亲,她想念自己的儿子。但是她没办法不支持自己儿子的工作。对于一个曾靠着缝洗衣服度日的女人来说,坚韧地活着,就是为看到儿子闪光的时刻。为此,她圈起了涌动的思念的潮水,只任它在暗夜拍打心的堤岸。老舍有一年见家信里没提母亲,他预感到母亲不在了,去信询问,果然验证了他的猜测。无论是对于母亲,还是对于老舍,都是莫大遗憾啊!

老舍说,“母亲在刺刀下,在饥荒中,保护着儿女,从无办法中想出办法来”。又说“她一世未曾享过一天福,临死还吃的是粗粮”。还说,“母亲一生并不识字,她给我的是生命的教育”。

孙犁的母亲:一个月死了三个孩子,最浪漫的事就是给儿子送月季花

孙犁的母亲也是个农家女,嫁给了同为农家子弟的孙犁的父亲。不像胡适和老舍家,一开始家境还好,不用下地劳作。孙犁回忆说,每到麦秋两季,母亲就像疯了似的干活,同时也催促着家里人起早贪黑的劳作,收割、打场,每天晚上回到家里,身上都是土,头发上满是柴草。

孙犁的母亲很节俭,有时连一块毛巾也舍不得用,汗水滴下来,就撩起褂子的大襟,擦抹一下;穿的蓝布衣裤上,总是被汗湿透,泛起一层层白碱。她还有动员家人的口号,“争秋夺麦!”

孙犁的母亲生了七个孩子。有一年,村子闹瘟疫,一个月,一下子死了三个孩子,她缓不过来。

爷爷看不过去,对母亲说:“心里想不开,人就会疯。你出去和人们斗斗纸牌吧!”后来,母亲就养成了春冬两闲和妇女们斗牌的习惯,还常说:“这是爷爷吩咐下来的,你们不要管我。”

说实话,我不太喜欢打牌的女人(这是我的小倾向,也是受我妈影响),然而,让一个如此勤劳要强的女人养成了这样一个习惯,大约是爷爷看母亲太痛苦煎熬了,爷爷的睿智可见一斑。

孙犁说自己生下来后,没有奶吃,母亲就把馍馍晾干了,再粉碎煮成糊喂孙犁。孙犁多病(七个孩子最后就只剩下孙犁一个),每逢病了,母亲就用土办法,夜间,放一碗清水在窗台上,祷告过往的神灵。母亲对人说:“我这个孩子,是不会孝顺的,因为他是我烧香还愿,从庙里求来的。”希望儿子孝顺,大约是每个母亲的心愿,然而,面对孙犁的多病,她一方面祈求神灵庇佑,一方面又用断、舍、离的办法预防自己再次陷入丧子之痛中,这是她的智慧。

但爱是藏不住的。孙犁回忆说,每年麦秋收成后,有两个远村的尼姑总到他家化缘,母亲除给她们粮食外,还常留她们住宿(孙犁的母亲更贴近乡村的底层女人,她勤劳能干,又摆脱不了当时的主流影响)。有一个年轻尼姑,秋天住在我家,她怀揣着一个蝈蝈葫芦,夜里叫得很好听。孙犁便很想要。第二天清早,不知道母亲用了什么法子,小尼姑就把蝈蝈送给了我。

孙犁因为参加了抗日工作,迫于当时环境,不太敢回家,有一年,实在想家了,就绕到村边的场院小屋里。母亲听说了,高兴得不知给儿子什么好,正好家里有一棵月季,父亲养了一春天,刚开了一朵大花,她折下就给儿子送去了。父亲很心痛,母亲笑着说:“我说为什么这朵花,早也不开,晚也不开,今天忽然开了呢,因为我的儿子回来,它是要先给我报个信儿!”


作者:樵髯:喜欢红楼及一切有趣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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