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杨盛龙‖如同分蛋糕

昵称70808387 2022-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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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布的信奉

杨盛龙

我们湘西土家族人一直奉行祖先崇拜、自然崇拜。由于受外来文化影响，祖先崇拜、自然崇拜加上多神崇拜。

清代“改土归流”之前，土家族人普遍信仰本民族信奉的神，主要是祖先崇拜，信奉八部大神；奉行土王崇拜，供奉彭公爵主、田好汉、向老官人；崇拜事管神、梅山猎神；自然崇拜，崇拜土地神、五谷神、山神、石神、火神、井神、洞神、树神，等等。“改土归流”以后，受汉文化影响，将汉族人崇拜的神和本民族神一起崇拜，信奉多神。

村寨人家，堂屋正面板壁上都有神龛。每新修一栋房屋，都装修布置好中堂神龛，烧香纸祭拜。神龛上方竖贴一张大红纸，正中书写“天地国亲师位”，右边书写“九天司命太乙府君”，即《九歌》中吟唱的“大司命”“东皇太一”等神；左边书写“＊氏堂上历代祖先”，即自家的祖先。大红纸之外两旁贴对联，上面横批一般是“祖德流芳”。每逢传统节日、初一、十五，摆上饭菜酒肉，燃香烧纸，磕头作揖，隆重祭拜。崇拜祖先，信奉多神，多神护佑，吉祥安康。

每家除了室内的神龛，大门外院子里或者出院子路口都建有一座土地堂。规模有大有小，有的一米多高，砖墙、岩墙或者木板墙，上面盖瓦或者盖石板；大多数是用几块砖或者石板搁一个高两尺左右的小房子状的空间，每逢传统节日在前面摆上饭菜酒肉，燃香烧纸祭拜。那种土地堂，每家一座，或者几个分了家的兄弟共用一座。一个村寨普遍有三四座土地堂，有的姓氏多人口多的村寨有十几座土地堂，盖在寨墙边、古树下、路口里坎等处。

农历十二月合祭众神叫做腊，所以这个月叫腊月。腊月和正月祭祀的日子多，腊八、杀年猪、小年、二十四祭灶神、二十九土家年、除夕辞旧迎新，从春节到元宵每晚燃点香纸蜡烛祭祀。在我小时候，家里隆重热烈的过年祭祀很值得回忆。

过年前头几天采办年货，头天“办年”，每家几个人乃至全体参与，洗、炖、油炸、烹煮各种菜肴，准备过年菜。家里负责蒸年饭的人半夜过就起床，簝米，用甑子蒸年饭，同时在饭中搁蒸肉。

天刚亮，年饭蒸好了，各种菜都做好了。我协同父亲祭祖，两人将一甑子年饭抬到神龛前摆好。我打出一碗年饭，将各种炖肉、蒸肉、烹鱼、合菜各打一碗搁在茶盘，放在大方桌上，洒几点酒祭祀。父亲点上几根香、几根蜡烛，插在香炉里，再烧一张张纸钱。我跟着父亲，对着神龛，躬身作几个揖，磕几个头。再燃点一挂鞭炮，噼里啪啦炸响，烘托出年的热闹和喜庆。村寨里一家家鞭炮炸响，酒香和着香纸青烟飘袅。

我和父亲转过身，再祭祀各处。我端茶盘，在一处处摆放，扬洒酒滴。父亲插香烛、烧纸。在中柱上插香烛，祭祀中柱神。对着大门左边角落，祭祀事管神，这事管神负责家里的气运、财运，保平安。出大门，在门口台阶燃点香纸，祭祀屋檐童子。转到灶屋，祭灶神，希望灶神爷“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到猪栏边祭祀，企望六畜兴旺。再将茶盘端到土地堂，烧香纸，燃点蜡烛，祭祀土地神，祈愿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吃过年饭后，我和弟妹们出门转悠。大竹园老桑树下是向家的土地堂，比我们家的土地堂高一些。小河那边，一座拱桥载着上庙坡敬菩萨的路。桥头一座土地堂，是公共祭祀的处所。顺田埂过那边，岩墙头上是周家的土地堂。出山垭口不远，岩板桥边，是胡家的土地堂。刘家寨是一个老祖宗发下来的几房人家的子孙，分布在四个台地，每个台地一座土地堂。潘家寨人户不是很多，姓氏比较杂，潘家、向家、田家、马家、尹家各有一座土地堂。过年啦，各家土地堂都飘着香纸的袅袅轻烟，或者是燃尽过后的纸屑灰、熄灭后的香烛把，将过年的祭祀和热烈装点。

农耕人家的土地堂很普遍，逢年过节和初一、十五，与神龛一同祭拜。每逢二月二土地神生日，隆重祭祀。如同东南沿海渔民祭祀妈祖，古希腊祭拜海神波塞冬，希望海上作业平安顺遂、渔业丰产，农耕人家祭拜土地神，希望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平安吉祥。

武陵山区的湘西地处边远偏僻，山高谷深，交通不便，外来文化难以进入，自古以来奉行信仰天地的自然崇拜，信奉本民族的神祗。由于处于汉文化包围之中，受汉文化影响较大。汉族人信仰的九天司命、太乙府君等，土家族人渐渐也信奉。汉族人信仰的道教，外来传入的佛教，土家族地区逐渐有不少人信奉。西方传入的基督教，只到达武陵山区与汉族地区交接的县城。后来，无神论信仰传播速度快，范围广，城乡很多人不信神了。

新社会新生事物多。湘西地区农户人家的家先神龛上的“天地国亲师位”覆盖上领袖像。随着破四旧，崇拜祖先和敬仰天地、九天司命、太乙府君被当做旧风俗，神龛被砸，摆上红宝书。

改革开放以后，农村很多家庭恢复家先神龛和“天地国亲师位”，村寨场院路口的土地堂也恢复敬奉。

近些年来，农村青壮年到城市到沿海发达地区打工，娃儿到县城以及州府省城上学，娃儿的父辈祖辈进城务工或者陪读，敬祖先敬天地的人逐渐减少。各村寨绝大多数家庭到城里买了房子，每个寨子只有零星的老人留守农村。种田地成本高，收入低，不合算，种田的人越来越少。城里房子很少有设置神龛和“天地国亲师位”的，无处建土地堂，城里人不种田，粮食从超市出，不需要祖先和土地神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现在人们用一个“钱”字覆盖在自己心坎，祭祖祭神逐渐演变为敬钱，钱就是追求，就是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