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爱情故事中越来越喜欢将主角塑造成单一的「好人」形象，尤其是女主角。 哪怕是备受推崇的大女主形象，善良无私也是标准配置，还要符合大众期待的「好女孩」标准。当然，主角也许并不总以正面形象出现，不过最后一定会被「洗白」，展现出闪光点。 那些不符合道德标准的人物形象则被边缘化，且往往下场凄凉。仿佛只有「好人」才配拥有爱人和被爱的资格，而「坏人」自然是主角看清真爱前眼睑的云翳，一擦也就散了。  ■ 《新白娘子传奇》剧照 美好的故事要发生在美好的人身上，这是很中国式的期待。我们讲六德六行，皆是从平人里来。孟子说以善养天下之人，而非以善服天下，中国人是立身正，而平人亦是千金之体，才出得来三侠五义里的豪侠。 但也有白蛇娘娘和牛郎织女的故事，白蛇娘娘水漫金山，牛郎趁织女洗澡偷衣，现在看来都不算「三观正」的行径，可他们的喜怒哀乐是生在人世间的，让人心里亲近，像看见春来廊下玩闹的少男少女。 因为这，我读到马里奥·略萨的《坏女孩的恶作剧》，就有这样看少年少女打情骂俏的高兴。  ■ 马里奥·略萨  这本书情节并不复杂，某些程度上是《霍乱时期的爱情》一书的镜像篇，都是在讲一个男人单方面追逐心上人一生的故事。 略萨的笔触带着拉美系作家那种浆果一样的饱满，从「好男孩」里卡多和「坏女孩」奥蒂丽塔的少年时代讲起，一直到老年收笔，中间横跨了半个世纪，五个城市，一句「我爱你」和两个人交错的人生。 1950年代，贫富悬殊的小镇利马，少年里卡多疯狂迷恋上了与众不同的奥蒂丽塔，这时的她化名莉莉，扮演一个来自智利的小姑娘，直到有一天她的谎言被揭穿。  ■ 利马 1960年代，左派革命运动中心巴黎，青年里卡多实现了梦想来到巴黎生活，成了联合国的翻译，机缘巧合下遇见了改头换面成为革命游击队员的奥蒂丽塔，她没有选择和里卡多留在巴黎生活，而是再一次消失了。 1970年代，嬉皮士文化运动圣地伦敦，她成为了伦敦衣香鬓影酒会中的法国外交官夫人，与里卡多春风一度，卷走了外交官的钱后不知所踪。  1980年代，资本膨胀浮华万千的东京，她又摇身一变成了日本黑帮大佬福田的情妇，在逃出来后，身心遭受巨创的她终于和不再年轻的里卡多在一起，不久却又不辞而别。 痛苦的里卡多回到了秘鲁，得知了奥蒂丽塔真正的名字和身世，选择到西班牙和新女友一同生活。「坏女孩」并没有放过里卡多，而她最后一次的「恶作剧」，就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光中立下遗嘱，将所有财产留给了她生命中的「好男孩」。
奥蒂丽塔，这是个从头神秘到尾的「坏女孩」，而且难得地「坏」到了最后一刻。 略萨说这本书是为了讨论一种「脱离浪漫主义神话的爱情」，女主角奥蒂丽塔立誓要脱离底层，为了变得富有可以做任何事，玩弄感情，冒再大的风险也在所不惜，是个极端实用主义，将爱情当作恶作剧的「坏女孩」。 男主角里卡多，被奥蒂丽塔戏称为「好男孩」「小圣徒」的他是个古典意义上的完美情人：安分守己、恪守规则、温柔而有责任感。平凡的他只想拥有安逸的生活，却爱上了生命中最大的动荡——坏女孩。  「坏女孩」奥蒂丽塔是书中的灵魂人物，她出卖身体换取利益，卷走受害者的所有积蓄，是个游弋在谎言中攫取利益的冷血恶女。 毫无疑问她是爱着里卡多的，但她更爱自己那充斥着金钱与权欲的梦想，且毫无羞耻之心，坦然又光明正大。哪怕到了生命的尾声，她也并无悔意，将恶作剧进行到了最后。 这样直率又恶劣的形象，反而让整个爱情故事在辛辣饱满中透露出脉脉温情。在我们那些四平八稳的成年人爱情剧本中，印上了小孩子恶作剧般的泥手印。 
当被规定、被功能化的审美观念大行其道，艺术创作的扁平化让刻奇变得不可避免。有时某作品中人物的价值观与主流价值观不符，便会遭到鞭挞。 「三观不正」好像是否定艺术价值的尚方宝剑，只是杀不灭现实的艰险，倒是砍掉了许多展现世界丰富和深邃的文艺作品。 文艺作品从来不是作为道德指南存在，而是展现人生和世界的无限假设和可能。人生而自由，我们阅读、听音乐、看电影，感时落泪，悟时欢笑，是为了自己去甄别想要的人生，想爱的人，想要的东西，想实现的目标和方式。  文艺作品帮助我们理解这个世界，理解人性幽微之处。当我们试着以更大的包容心去理解，去看见，会认识到世界的参差多态。现实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人生也不是只有对和错这样简单的选择。「三观不正」在某些情况下也许是存在的，但在更多的情形下，看到现实的复杂性和暧昧性，反而能给人带来更大的智慧。 在我们逐渐对「有趣」但不「正确」的三观缺乏耐心之后，会忘记人心本身拥有的风景无限。当关于虚拟世界中的是非判断变得太过容易时，我们反而要格外小心自己身处的真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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