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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格律便要炼句 先讲个小故事。话说有人升官发财，建了新宅，在大门挂了一副对联，曰：「子当承父业。臣未报君恩。」人在地方出人头地，少不免有人奉承，乡里都说这副对联写得好。最简单的对联是一句对一句。上联又叫出句，下联又叫对句。现时香港仍然经常有人挂错了对联！以来客正面对着大门的视角来说，上联要挂在人家见到的右方，下联要挂左方。闲话表过，言归正传。有个文士人见了此联，对主人说：「你闯了大祸」！主人读书不多，惊问祸在何处？文士说你这副联子在父前，臣在君上，五伦之中，君臣父子两伦颠倒，大逆不道也！主人一想，倒有道理，连忙请教该怎样善后。文士说十个字也不用改，挪一挪次序就可以。改为：「君恩臣未报。父业子当承。」这样就不怕抄家杀头了！ 小故事属真有其事还是好事之徒虚构？这个无关宏旨，举此例只是要说明中国传统诗歌韵文因格律规范，便成为「高级文字游戏」。读者如果能够掌握粤语、有兴趣借粤语学习汉语平仄，笔者在此「假公济私」，介绍拙著《基本中文》。如果用传统办法，就是背诵如《笠翁对韵》之类的蒙学经典。如：「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雷隐隐，雾蒙蒙。日下对天中。风高秋月白，雨霁晚霞红。牛女二星河左右，参商两曜斗西东。十月塞边，飒飒寒霜惊戍旅；三冬江上，漫漫朔雪冷渔翁。」这些材料都轻易可以在互联网或稍具规模的图书馆找到。天地风雨，是自然界事物与现象，花与树是植物，山花生在山上，海树植在海边。风高对雨霁，秋月对晚霞，白对红等等。顺便掌握词性。牛、女、河、参、商、斗都是天文学用词。解得太详细的话，莫说小孩，年轻老师也可能受不了！但是先背了日后再说，是传统教学法，世世代代行之有效，且属高效。 近二三十年，香港教育界卷起了一股歪风，就是反对让小孩子「死背书」。这是读教育学的人说了算，国文老师则要靠边站！有人学了西洋教育理论而没有学好汉语，不知道背书过程就锻炼了聆听和诵读。小孩子先「念口簧」，于听、讲（说话）、读（阅读）、写这四大科之中，优先学好听和讲。这就一生受用不尽！即使欧美小孩在上幼儿园的年纪也有唱游活动，我们中国人老祖宗留给后代子孙海量的优美诗歌，不让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小孩努力学习，岂不是「如入宝山空手回」？ 背诵《笠翁对韵》，等于「眉毛胡子一把抓」，汉语平仄的音乐感，以及字词的对仗一次过熟习，就是两条腿走路了。 四言联格律 「对联」与「联句」有细微差别。 单句对联要求上联（出句）仄收（最后一字仄声），下联（对句）平收（最后一字平声）。 联句可以是长篇诗歌入面的两句，如果押仄声韵，也可以反过来出句平收、对句仄收。 我们先从四言联句入手，每句后面列出各字平仄。《千字文》：「金生丽水（平平仄仄），玉出昆冈（仄仄平平）。」这是四言联最严格的平仄要求：「仄仄平平，平平仄仄。」对仗方面，金对玉是矿物类，二者同类。生是「生产于」而出是「出产于」，二者同义。丽水对昆冈是地名对。 四言联平仄可以放宽为「可平可仄，可仄可平」，当中的「可」是选用平声或仄声都可以，也就是平仄不限。再宽是「可可可仄，可可可平」，但是出句不可以四连仄（仄仄仄仄），对句也不可以四连平（平平平平）。 仍以《千字文》为例：「日月盈昃（仄仄平仄），辰宿列张（平仄仄平）。」日月辰宿都是天上的星体。月有盈亏，昃是日过午。列和张都有排列布置的意义，我们在地上观天，星辰看来是恒定不动。 还有句内先对，然后句间才对得上。如：「海咸河淡（仄平平仄），鳞潜羽翔（平平仄平）。」海与鳞、咸与潜、河和羽、淡和翔四组单字的词性都对不上，这里是海对河（地理类）、咸对淡（事物性味）、鳞对羽（动物类）、潜对翔（动词）。海咸先对了河淡，鳞翔先对了羽翔，然后「海咸河淡」才对得上「鳞潜羽翔」。鳞泛指有鳞片的动物，在这里专指鱼类，故能潜泳。古人的「动物分类学」不及现代动物学的精细，传说中的动物龙和实有的穿山甲都有鳞片，与所有鱼类都属「鳞虫」，龙则被视为「鳞虫之长」。「羽」在此泛指有羽毛的鸟类，鸟类叫「羽虫」，传说中的凤凰被视为「羽虫之长」。《千字文》是重要的蒙学经典，研习起来可以有深浅不同的层次。读者诸君如曾背熟《千字文》却未有师长逐句详解，就会错过了许多内容。此所以学《千字文》应该用老办法，让小孩先背诵，内容详解则宜待日后。笔者又来假公济私一番，介绍各位一读拙作《潘注千字文》，今回最新版有青年学者杨浩石博士逐字逐句的审订。 《千字文》是长篇四言诗歌，当中有联句押仄声韵，如：「似兰斯馨（仄平平平），如松之盛（平平平仄）。」似对如，同义。兰对松，草木。斯对之，虚词。馨对盛，形容词。 此下再谈「炼字」。因为有了平仄规范，诗人要说一件事，还要选同义词来迁就。以香港（平仄）为例，若要平声收，就改用「香江」（平平）。不想每次都一成不变，还可以说「炉峰」（平平）。香港岛的太平山又名香炉峰，故常有用「炉峰」两字代表香港。因为曾被英国殖民统治，香港与九龙之间的一片深水，叫作「维多利亚港」来纪念维多利亚女王，所以还有「维港」（平仄）可用。 至于「中国」（平仄），则可以用中华（平平）、华夏（平仄）、九州岛（仄平）、神州（平平），甚至冷僻一点的赤县（仄仄），因为「赤县神州」是中国的古称之一。 下回谈五言句的平仄格律。
潘国森著《基本中文》，香港次文化堂，二零一二年  香港心一堂，二零一九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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