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苏州的元宵灯会

《苏州日报》2022年02月19日 B01版

　　钱宇澄

　　苏州在两宋时已是江南重镇，元宵灯会规模在诸郡中首屈一指。

　　宋代元宵，又称上元、元夕、灯节等。北宋元宵灯会为五天，南宋理宗时增为六天，从正月十三日至正月十八日。明末《帝京景物略》中考证：“上元五夜灯之始，北宋也，乾德五年，太祖诏曰：朝廷无事，年谷屡登，上元可增十七十八两夜。”北宋元宵灯会比唐代增加了两天。又云：“上元六夜灯之始，南宋也，理宗淳祐三年，请预放元宵，自十三日起，巷陌桥道，皆编竹张灯。”苏州灯会延续了这一传统。顾玉振《苏州风俗谈》中载：“旧历正月十三日，谓之上灯。正月十八日，谓之落灯。上灯后，落灯之前，谓之灯节。”

　　在元宵灯节前，苏州在腊月已开有灯市。所谓灯市，是围绕着元宵灯会而形成的买卖市集。范成大在《腊月村田乐府十首》总序中讲道：“风俗尤竞。上元一月前已买灯。谓之灯市。”在腊月的灯市上，苏灯竞相登场，人们争相购买。范成大《灯市行》中云：“吴台今古繁华地，偏爱元宵灯影戏。”讲到由于苏城自古繁华，人们都喜爱元宵灯会，所以“春前腊后天好晴，已向街头作灯市”。范成大诗注中载：“腊月即有灯市，珍奇者数人醵买之，相与呼卢彩胜者得灯。”在灯市上如遇到心仪的苏灯，要以“呼卢”这种博戏的方式由赢者方能购得。灯市往往有两种功能，即白天的市集和晚上的灯会。《帝京景物略》对其功能作了形象的描述：“灯市者，朝逮夕，市也。夕逮朝，灯也。”

　　范成大在绝句《晚步》中就写到了元宵前灯市的景象，“排门帘幕夜香飘，灯火人声小市桥。满县月明春意好，旗亭吹笛近元宵”。宋平江府学教授仲并写的《平江守祷晴即应时近元夕矣寄呈五绝句》也讲到“安排灯火作鳌头”，所谓“鳌头”，又名“鳌山”，即把五彩灯饰堆叠成巨鳌状的灯山。

　　正月十三开始的元宵灯会更是火树银花，笙歌燕舞，热闹非凡。杨万里见后也不免发出赞叹，他在《姑苏馆上元前一夕观灯》中云：“茂苑元宵亦盛哉，千红百紫雪中开。”并对琉璃灯印象深刻，诗云“光射琉璃最精彩，吐成蝃蝀贯昭回。”范成大《元夕》中描绘，“粉痕红点万花攒，玉气珠光宝月团。”灯会的气氛在玉气珠光间得以进一步升华，他又在《上元有感》中道：“岳树五千仞，莲花千万枝。”城内不仅有形如巨鳌的灯山，还有铺满各处的莲花灯，每条主街口都以长竹搭建成数十重圆洞门，上面挂满彩灯，宛如霓虹隧道一般，这就是《上元纪吴中节物俳谐体三十二韵》中所云“筼筜仙子洞，菡萏化人城”的景象。

　　元宵灯会那几天，城里城外、乡野街市都是一派欢乐祥和、张灯结彩的场景。每条里巷小弄都挂有长灯，灯上题有吉祥祝福语句，衙署的门上多以绢灯或琉璃灯来照映题额，家家户户都悬灯祈福。“小家厖独踞，高閈鹿双撑”，普通人家挂的是小型犬灯，而大户门第悬挂的是一对鹿灯，范成大形容道：“轻薄行歌过，颠狂社舞成。村田蓑笠野，街市管弦清。”城中灯会上有街乐助兴，郊野乡村也有社火表演。苏州是水乡，街巷中有划旱船夹道竞渡，船上则在灯光映照下有船戏演出。船桅星灯如串，宛若长龙；桥上桥灯点缀，倒影成月，正所谓：“旱船遥似泛，水儡近如生。”讲的就是水陆互动的场景。

　　宋代诗人孙嵩在感受热闹后写下《姑苏元夕》，诗云：“茂苑长洲满地春，吴儿歌舞逐时新。风流百巧花灯手，犹是夫差国里人。”元夕灯会上歌舞升平，花灯璀璨，不仅灯美舞美，关键吴地人还心灵手巧。

　　宋代苏灯制作技艺已名扬海内，《吴郡志》载：“上元影灯巧丽，他郡莫及，有'万眼罗’及'琉璃毬’者，尤妙天下。”宋代苏州，经济繁盛，社会稳定，手工业发达，苏灯为皇室所推崇。《乾淳岁时记》讲到都城灯会时云：“灯品至多，苏、福为冠。”又云：“每以苏灯为最，圈片大者径三四尺，皆五色琉璃所成。”在苏州本地，最受大众欢迎的当属琉璃球灯和万眼罗灯。范成大《灯市行》中载：“叠玉千丝似鬼工，剪罗万眼人力穷。”在腊月灯市上，这两种灯就已上市并为世人争购。所谓万眼罗灯，又名罗帛灯，“以粹罗红白相间砌成，工夫妙天下，多至万眼”；琉璃球灯就是“叠玉千丝”的珠灯，五彩如玉，流苏千丝，尽显华贵之气。宋代苏州灯会的灯彩品种，范成大在《上元纪吴中节物俳谐体三十二韵》中有详尽的描述。有“屏展辉云母”的云母屏灯、“帘垂晃水精”的琉璃垂帘灯、“万窗花眼密”的万眼罗灯、“葡萄绿蔓萦”的葡萄灯，以及“方缣翻史册”中用绢糊绘有历史典故的大方灯、“圆魄缀门衡”中挂于大门形如圆月的月灯、“掷烛腾空稳，推球滚地轻”的大滚球灯，还有最受小朋友欢迎转影纵横的马骑灯等，品种让人眼花缭乱。

　　赏花灯，品美食，苏州有元宵的应景节食。《吴郡志》载：“以糖团、春茧为节食。爆糯役于釜中，名孛娄，亦曰米花。”食春茧是为了祈愿新年茧事之丰。糖团，就是我们现在叫的“汤圆”或“汤团”，在宋代《乾淳岁时记》中称为“乳糖元子”，《岁时广记》中名“元子”，是一种外面米粉包裹里面饵馅的团子。灯会上，有各类美食出售，除了各种糖团，还有当时苏州人爱吃的乌腻糖、荸娄即糯米花等。范成大诗中云：“宝糖珍炬妆，乌腻美饴饧。捻粉团栾意，熬稃腷膊声。”

　　灯会吸引了俊男靓女蜂拥而至。女子身着新衣，精心打扮，盛装出行。《武林旧事》载：“元夕节物妇人皆戴珠翠、闹蛾、玉梅、雪柳、菩提叶、灯球、销金合蝉、貉袖项帕，而衣多尚白，盖月下所宜也。”女子头上簪着用绢、纸、金属等制成的精美饰物，披戴貉袖围巾，穿着端庄素雅，为的是在月色下更加靓丽。范成大在诗中写道：“凫子描丹笔，鹅毛剪雪英。”爱美的女子描眉涂粉，并剪鹅毛成雪花状与夜蛾一并戴在头上装扮。灯会上自然也少不了从四处赶来的小伙子身影。《灯市行》中言：“儿郎种麦荷锄倦，偷闲也向城中看；酒垆博簺杂歌呼，夜夜长如正月半。”城中热闹的景象让小伙们目不暇接，流光溢彩的灯会、喧闹异常的瓦肆、精彩纷呈的演出，让小伙们觉得城里每天都像是元宵节。灯会上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人们直到天明才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