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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兰诗抄

 fuhaizhenren 2022-03-01

致恋女

你的美妙的眼睛并不是眼睛,而是太阳的光辉,

在它的炫耀的光芒前面,一切理智都归于无用。

你的美妙的嘴唇并不是嘴唇,而是又软又红的珊瑚,

它把我们的一切感觉都用朱丝绳束缚起来。

你的美妙的乳房并不是乳房,而是圣光的形象,

它把我们一切温暖的意志都俘虏在幸福的镣铐里。

理智、感觉、意志,就这样奴役于你的

眼睛、嘴唇和乳房的光与色与形的命令。

——安特雷斯·莫尔兹丁

等候太阳升起

啊,让我们欢呼奴隶告终的日子

当波兰军队向着自由直前扫荡!

我的眼睛几时会看到那个光荣的早晨?——

等候太阳升起,我哭得两眼欲盲。

这个小心地等候着的日子是多么光荣!

但现在肥胖的蛆虫却蠕集在波兰的尸体上,

无情的殴击毁坏了我们神圣的祭坛。

等候太阳升起,我哭得两眼欲盲。

哎,一年年过去,一年年消逝,

我们那幻影般的希望还在酣眠未醒。

损失是我们的命运,而我们盼望的收获却还遥远,

等候太阳升起,我哭得两眼欲盲。

我们这样地相爱,但还在饮仇恨的毒汁,

我们渴望光明,但还在黑暗中尝守夜的滋味,

不过,当然,总有人会看到甜蜜的自由的丰收……

等候太阳升起,我哭得两眼欲盲。

——齐格蒙·克拉辛斯基

什么时候

今天,我们心里都有些颤动

正如春意不顾寒冬而冲出——

这样的悲哀,混杂着黎明的喜悦,

这样的绝望,像一场夜间的风雨。

啊,什么时候我将跳上前去战斗,

为了你,啊,波兰,我的挚爱的母亲?

什么时候,才能用轰响的大炮和闪耀的火焰,

冲杀上前以保证你的自由?

什么时候,我才能像一个自由民那样

用兵器铸成的农具去耕地?

啊,什么时候,才能不用眼泪洒地

而欣赏露水滋润的绿野?

——米支斯拉夫·罗曼诺夫斯基

呼声

在风暴之外不时有一个呼声

飘给那些无思虑的邪恶的肥耳,

飘给那些奴役于谎骗的首领,

一个在荒野里作祟的呼声。

它刺入心房像一个惊愕的思绪,

但没有一人从床上跳起;

人们战栗一下,像刚才被捕的凶犯,

但毫不关心那呼声说些什么。

因为没有人能了解或听懂

那个在风暴外叫啸的呼声;

他们翻个身又软绵绵地酣睡,

也不曾梦到赎罪和改造。

——亚当·阿史尼克

大江

闪光的旋涡和微波冲激的津渡,

现在都凝结在可憎的冰下,

水花和活跃的潮汐

都掩藏在傲岸的霜冻底里。

失去了他的春晓的

兴奋,

失去了他的奔赴大海的

旅程。

黑暗而严冷的大江,像国王一样的冰

没有给他带来新的命运,

每年,严冬锁住了你,

每年,大风雪使你苦痛。

春天终于

轻盈而愉快地

帮助你遥远地

冲向大海。

太阳不会永远深藏;

大地不会永远酣眠;

花儿不会永远不开;

霜冻也不会永远统治世界。

轻盈的春天

愉快地来了;

洪流奔注

到遥远的大海!

——玛丽亚·科诺昔尼支卡

日暮

俯身在我的书本上,

我看不见一个字;

只是紧张地耸起疲倦的两耳,

倾听着是否一切都安静。

没有任何消息传来给我:

从江上,崖边或峰顶——

唯有街上喧阗的车马,

给我骚扰地絮聒不休。

没有任何消息传来给我,

当夕阳的光辉消逝的时候,

只有黑暗的洪流

灌注在我心头的荒土。

啊,然而我的心挣扎到自由,

迫切地远走高飞,

趁夜晚之前,向残阳

照红的山头寻求天主的恩宠。

——扬·喀斯普洛维支

十一月

白杨树叶迅速地

飞落在秋风里,

啊,希望,我们终于将飞到那里

当这个年头已惨白和死亡的时候。

一片乌云从平原上升起,

飞落的树叶在低声呻吟,

啊,人啊,去问问你的剧烈的苦痛,

你又将去到哪里!

——安特雷兹·尼莫茹夫斯基

萎黄的桦树叶等候着,

一叶颤抖,接着全都颤抖;

于是灰色的霜冻将它们

交给苦难的命运。

它们在死亡中飘落,

像一阵金黄的雨

被秋季的吹息

从老年中屠杀。

啊,为这些从褴褛的

树上飘落下来的叶子,

风暴给它们洒下了

突然而来的阵雨。

无情的秋风摇荡着

带它们疯狂地飞舞——

正如这些死叶,不过更为悲惨,

是我所走的秋天的道路。

——路辛·李代尔

自由

我直立在一个孤独而自豪的柱上,

啊,主啊,几乎没有余地可以立足。

像一个殓在棺材里多年的僵尸,

我的项颈,脚膝和双手。

我只希望有较大的自由,

我祈求,我的脚能踏在广漠的原野

使我能跪下来,在你面前的泥土上

向你叩头致敬。

——李奥波尔·史达夫

爱与失

要爱却又失恋,要希望却又怜悯,

在苦难中摔倒,又重新站起,

要叫一声“算了”,却又极想追求,

喏,这就是人生,虚荣和苦痛而已。

人们为了一块宝石踏遍沙漠,

为了一颗珍珠深入沧溟,

于是死去,留下来的遗迹

是沙漠上和海底的脚印。

——李奥波尔·史达夫

幻象

我看见亡故多年的母亲的眼睛

淌溢着泪水,惊恐绝望地看着我。

我听到她的声音,一个充满了血的声音,

“哎,没有人给我点一支蜡烛”……

她跟随我走过山峦,渡过海洋,

她哀呼着,像一个飘荡的回声,

随着我的人生多艰的无路之路,

她随着我,像一个回声,于是她哭了。

有时她出现在午夜的黑暗里,

苦痛地盘旋在我的周围。

滴着眼泪,静静地俯身向我,

于是我无法安眠,直到天明。

像一个黑暗中的疯子,我徒劳地伸出手

想把这个幻象从我眼前抹去——

这个惨白的脸,戴着荆冠,满是泪水,

像繁星的天,闪着光,永远站在那里。

——符洛捷米尔·贝尔进斯基

诗铭四章

一.华贵的夫人

在一潭泥水边,我踌躇地看着

你的裹上皮大衣的姿态,

挟着中国狮毛小狗,拿着阳伞和玫瑰……

难道你就这样地走进永恒?

二.爱情

自从我上次见你,至今已一个月了。

当然,算不了什么,我会表示得更为关心,

嘴唇非常缄默,脸色愈加苍白,

但是,没有空气,可难以生存。

三美德

人们自诩有许多美德,

主啊,我看到的极少。

我只有一种美德:

我爱我的敌人。

四.鸟

一只垂死的鸟要找个藏匿的地方,

它愿意躲开,不让大家看见,

许多人的心,在最后的时刻,

也转过一边,秘密地死去。

——玛丽亚·包列柯芙丝卡

飞蛾

振翅而飞的并不是无知的蛾

而是我。他从黑暗里来,

从秦皮、菩提和橡树下来

及时地寻找你的光明的玻璃窗。

我祈求每一扇窗,

我扑打每一块玻璃,

渴望那有火焰有热气的灯。

我猛烈地飞向我的死亡,我的死亡!

——喀齐米拉·伊拉柯维支

精光的田野

精光的田野在寂静的苦痛中,

一片垂死的萎黄正在消损。

阵阵秋风扫过平原,

乌鸦在发狂地追奔。

太阳,像收割过的田地一样萎黄,

躲进了聚集起来的乌云。

当一场暴雨袭来,

地上撒满了泥泞。

走过这样一片在荒凉的寂静中

死亡的田野,即使一只从他的

地下粮仓中偷眼看人的

小田鼠也叫人感到欢喜。

——喀齐术尔·维尔进斯基

施 蛰 存 译

彝 族 诗 歌 理 论 批 评

中国少数民族文学理论批评的源头,目前尚难寻觅和确定。汉语的只言片语在魏晋文献中即有发现,成文出现其后。从现在发掘的资料来看,年代最早的大约产生于南北朝时期,不过其著作已相当成熟,完全可与同时期的汉族文学理论批评相媲美。这就是中国西南地区的彝族诗论。
举奢哲是彝族诗论最早的代表人物,他是古代彝族的大毕摩,具体生卒年代均不可考。今人据《盐仓家谱》记载推断,他约为南北朝时期人,与汉族诗论家刘勰、锺嵘大体同时。举奢哲的诗学思想主要体现在《彝族诗文论》中。此书共分五个部分:一、论历史和诗的写作;二、论诗歌和故事的写法;三、经书的写作;四、医书的写法;五、谈工艺制作。书中涉及诗歌的功能、内容等许多在文学理论特别是诗论中带有根本性的问题。其中最值得重视的是对于写史与作诗的区别,诗歌和故事的特征与要求等问题的论述。他认为,历史学家要完全忠实于史实:
第一写史事,人物身世明,代数要叙清,时间要弄准。所有写史者,人人须做到:记录要真实,鉴别要审慎。这样写下的,才算是历史,史实才算真。 
诗歌则不同:
诗歌和故事,可以是这样:当时情和景,情和景中人,只要真相象,就可作文章。可以有假想,夸饰也不妨。至于编写时,若是写故事,无论怎样写,须有六成真,可有四成虚。这样才能把,人物写活起。 
这表明作者已经意识到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的区别,意识到文学艺术的想象性和虚构性的特有属性,而且意识到想象和虚构,必须以生活的真实为基础和准绳。关于历史题材作品的创作,他提出了“六成真”,“四成虚”的原则,认为这样才能把人物写活。这些见解对今天的文学创作仍然具有指导意义。
举奢哲提出了诗歌“表达些什么”,“能有什么用”的问题,也就是诗歌的题材和功能问题。他认为:“诗的作用大”,“它能使人们,人人都欢畅,人人都高兴”,但“有时它又能,使人心悲伤,使人心惆怅” 。这是为什么呢?他认为这与诗的题材以及诗中所蕴含的思想感情是分不开的。他举例说:
比如有的歌,唱来颂君长,唱来赞君长;可是有的呢,唱来骂君长,唱来恨君长。 

有种诗歌呢,世间的男女,他们成年后,相亲的时刻,相爱的时光,又把它当作,相知的门径,传情的乐章。又有的诗歌,它能够反映:当奴的痛苦,当君的骄横。还有的诗歌,它还能表现,人间的美好,人类的昌盛,民众的欢欣。还有的诗歌,它还能表现,人类的勇敢,工匠的聪明,平民的勤奋。还有的诗歌,它还能表现,牛羊的繁殖,金银的来因。还有的诗歌,它还能叙述,禾苗的生长,庄稼的收成。 
这些言论,表现了举奢哲对诗歌的题材和功能相当全面的理解。那么,怎样才能使诗歌的功能由潜在的可能性变为现实呢?他认为:这就要掌握诗歌创作的特殊规律。他还着重指出了两点:一是描写事物要抓住特点,写得清晰准确。他说:
所以写诗歌,一定要抓住,抓住特点呀,浓墨描事象,重彩绘心谱。心情全表达,事情写清楚。不论流传的,还是现编的,都要能够呀,能够表现出,事件的真相,人物的活动,当时的环境……只有这样写,才能写出呀,好的故事来。所以写故事,一定要记准,一定要写清:故事的发展,人物的成长,事情的起因……凡写故事人,心里也要明:在写故事时,要把人写活,要把事写真。 
举奢哲在这里谈的故事,实际上就是叙事诗。他认为叙事诗的创作要遵循几个原则,一是不仅要“描事象”,而且要“绘心谱”,即要注意对人物的心理刻画,因为人是叙事诗的中心,只有善“绘心谱”,才能写出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二是要注意故事的完整性和连贯性,写出人物性格的发展和故事情节的来龙去脉;三是故事情节要真实合理。举奢哲对叙事诗创作规律的认识,是相当准确的,这与彝族深厚的叙事诗传统有着密切的关系。他强调指出的第二点是要讲求音律。他说:
上句押下句,五言对五言,七言对七言,九言对九言,三言对三言,这样写下来,念起既和谐,读来也顺畅,文笔更流利。 
他把音律作为诗歌最重要的形式因素摆在了十分突出的位置上。这一点对后世的诗论家们影响很大。在同一个时代,与举奢哲齐名的是阿买妮。她是彝族古代杰出的女诗人和文论家。她的诗文和理论对彝族文化的发展,产生过巨大影响,因而被彝族人民尊为传播知识和文化的女神。她的诗论著作,现仅见《彝语诗律论》一部。这是一部全面论述彝族诗学理论的论著,阿买妮在这部论著中提出了一系列重要概念。她说:
诗中各有“主”,各体有区分。长有长写法,短有短讲究;各有各体裁,各体有分别。各有各的韵,各有各的声,各式各样扣,各自要分明。上下韵相联,字字有区别。各有各的“主”,各类“骨”不同。各有各的“立”,所立各不同。各有各的格,格在句中存。各有各的“景”,景因物而呈。丰赡在于景,景依内容定。“扣”则血肉连,句句见分明。“精”由笔底出,妙在偶间韵。“惊”赖乎文采,灿仗乎美文,笔力在能惊。体势放眼得,风致凭挥洒;…… 
这段话中的主(主干、主体、主脑、主旨)、骨(构架)、立(章法)、格(格式或风格)、景(景象、形象、风景)、扣(诗歌押韵谐声时句段间上下前后的照应)、精(精粹、精炼、精致、精妙)、惊(创新、独特)等等概念,构成了支撑彝族诗论最基本的语言符号,为后代的诗论家所继承。在这些诗学概念中,她首先强调了“主”,认为它是诗歌的灵魂,“诗要有主旨,无旨不成诗” ;有了主旨,才能有神韵和血肉,才能成为一个充满生机的艺术生命体。其次,她强调了韵律,认为写诗要严格遵守诗的格律,讲协韵,讲对仗。“如要写诗文,须得懂声韵。写者不知声,作者不懂韵,诗文难写成。” 因而“写诗要谐韵,作诗要谐声” ,她对彝族诗的声韵作了总结,认为“韵有四百七,用者四十三” 。不同体或种类的诗歌,有不同的押韵规则。“各种各样诗,格式都不同:有的押尾韵,有的押中韵,有的押头字,有的却谐声。”“有的隔偶押,有的隔偶扣;有的句句押,有的句句扣;有的分段押,有的分段扣;有的声谐声,有的韵押韵;有的字扣字,有的字对字;有的声在头,有的声在中,有的声在尾。”当然,不同体式和种类的诗在韵律上也有一些共同的要求,如“四十三韵音,都是开头韵;开头韵要准,尾后韵要明。写诗的时候,头尾紧相连,头中尾相扣” 。阿买妮主张诗的内容与形式的有机统一。认为诗歌既要“诗意深”,又要富文采,要情文相生。文采来自何处?她认为来自诗人深厚的学识和阅历:
文采看作者,笔力靠学识。世间诸事物,事物知多少,正待作者描。知广文思涌,学富出俊才。知识明如月,明月永不衰,世代放光彩。于是我便想,学识文采富,理当出华章。 
她又说:
写诗重文采,文以学为主;渊博出好诗,才高学必富。 
在她看来,知识才是诗歌的源泉,天上地下都可以写,万事万物皆可入诗,诗歌的题材领域是十分广阔的,“天是这么大,写天任你写;地是这么宽,写地写不完;人是这么多,英才处处有,写谁你自写。天有天的形,地有地的貌,人有人风度,山有山姿色,水有水容颜,任你去描写” 。因而得出了“知识是诗根”的结论。阿买妮也谈到了叙事诗。她认为“那种记事诗,说来是这样:事情怎发生?当时啥变化?都要记清楚,事物要突出”。“对于这类诗,任人自抒写。因为世界上,事物多又多,什么都可写,题材数不清,景象比比是” 。叙事诗什么题材都可以写,但无论写什么,叙事必须完整清晰。这正是民间叙事诗的特点。总之,阿买妮对彝族诗学体系的形成与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这样杰出的女性诗论家,在中国诗学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彝族诗学的第二个高峰期是唐代,涌现出布独布举、布塔厄筹、举娄布佗、实乍苦木等颇有建树的诗论家。从他们的诗论中可以看出,他们对举奢哲和阿买妮十分崇敬,与两位大师的理论有着明显的师承关系。当然,他们的诗论也各有其侧重点,而且都以自己的创造性思考,为彝族诗学宝库增添了新的财富。
布独布举,晚于举奢哲和阿买妮约一个世纪。他精通历史、文学,写下大量诗文,推动了彝族文化的发展。许多彝族毕摩都尊之为仅次于举奢哲、阿买妮的“先师”。他的诗论,现仅见《纸笔与写作》一篇。其中有两个理论要点:一是强调音韵对于诗歌创作的重要意义。他认为:“诗若押了韵,字繁音也顺,层次也分明。”他赞成举奢哲对诗韵的观点。他说:
奢哲这样写:六十六个韵,六段要分清。有种尾韵呢,要与头相应,好比流水般,读写都畅顺。读书写作者,看准这一点,眼宽心自明。三十三对韵,在这时候呢,五处看五处,五处相呼应;五处都相押,五处韵要明。韵要和韵对,尾韵与头韵,一定要押准,这样写才行。举奢哲所教,必须照此行;诗要写得好,这点须记清。 
这里可以看出,他对举奢哲十分推崇,自宽地与他认同。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他们一致认为,彝族诗歌有六十六个韵;这六十六个韵分为三十三对。这对我们认识彝族诗歌具有重要意义。
二是揭示了诗歌创作灵感的特性和重要意义:
诗情如电闪,抓准功就成,这我感触深。 
他从自己的创作实践中体会到:诗歌创作不能没有诗情冲动(灵感),而且灵感具有不期而至、稍纵即逝的特点,因而诗人要善于寻找和捕捉灵感。
布塔厄筹,稍晚于布独布举。他也是一位通今博古的大毕摩。流传至今共三十六卷的《人类的起源》这部巨著,传说是布塔厄筹所编著,对后世影响很大。作为一位诗论家,他是彝族诗论史上一位承前启后的人物。他继承了举奢哲和布独布举的诗学理论,但又有所发展。他的诗学代表作是《论诗的写作》。与前辈诗论家一样,这部著作中,也是把韵律作为思考的重点。他是从美学的高度来肯定音韵的重要性的:“押妥美就生,不押不算诗;如其不押韵,再好不是诗。” 但是布塔厄筹的主要贡献是对押字诗与押韵诗的论述。他指出:
长诗押韵有,短诗押韵有;长诗押字有,短诗押字有。不管怎样写,音叶可以押,韵变可以换,字同可以押,字变可以换;韵变音押音,字变字押字:首尾紧相扣。 
另外,他主张诗歌取材的广泛性,认为“诗能写一切,一切可入诗” 。但无论写什么,都要讲真实,“读者阅不阅,须看真不真” 。真实是诗歌的生命,丧失真实的诗,是没有艺术生命的,自然也就没有吸引读者的魅力。
举娄布佗,是彝族历史上一位具有反抗精神的诗人。他与布塔厄筹是同时代人,且两人交往甚密,曾合作写下《园梦记》一书。《诗歌写作谈》是目前发掘出的举娄布佗唯一的诗论著作。在这篇不长的诗论中,包含着许多重要见解。首先,他强调了诗歌的继承性:“谈诗要寻根,有根方为上。彝诗无根底,不算好诗章。” 他认为:诗歌史是一个动态的过程,任何时代的诗歌,乃至任何时代任何诗人的创作,都必须以前代诗人的创作经验和成果的积淀为起点和基础,都必然受到特定民族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形成的诗歌传统的制约。任何诗人的创作,只有与本民族的诗歌传统保持着血缘联系,才有可能使自己的作族诗歌传统链条上的一环,从而获得较长久的生命力。因为作品的生命力从根本上讲要靠读者的喜闻乐见来维持,而读者对诗歌的期待视野,是受着诗歌传统的制约的,无“根底”的作品,当然就不会被读者视为“好诗章”。其次,他也认为:音韵是诗歌创作中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他说:
诗歌无音韵,读来不感人。所有诗歌呀,用诗写的书,边写边要看,边写边要念,这样写出的,读来既好懂,字句也明白,这样才完善。写诗要押音,写诗要押字,不押音和字,写得美也难。写诗若押字,读来句句明,就成好诗篇。音诗也一样:写诗不押韵,虽好诗不美,虽好不明畅。 
举娄布佗在这里提出了一个判断优秀诗歌的标准:通俗易懂,朗朗上口。彝族诗歌大都属于民间文学,它的接受者主要是广大民众,这就要求它在内容上通俗易懂,在形式上朗朗上口,易记易传。这就要注意音韵的和谐。为了做到这一点,他要求诗人在创作时边写边念,这确是一个简便可行的方法。他把“好诗”与美诗区别开来,认为美诗是一个更高境界,这是一个独特的见解。另外,举娄布佗非常重视诗人的知识修养,认为诗人应博览群书,并且列举了各种各样的书:“六祖历史书,彝地记事书,彝地论事书,……天地星象书,彝地分日书,彝地分月书,世间人生书,人类历史书,探银炼金书,谈食品的书,讲盐史的书,奴仆来历书,人君史事书,歌场叙女书,男儿取亲书。” 这里包括历史、社会、人生、宗教、民俗、天文、地理、饮食、冶炼等各个方面的知识。彝族诗论家们为何如此重视诗人的知识修养呢?这恐怕与他们对诗歌的价值和功能的认识不无关系。他们认为:诗歌的主要功能之一是传播知识,因而诗人的重要使命之一,也就是有效地使用诗歌载体去传播各种知识;这就要求作家相应地具有广博深厚的知识积累。
在这个时代,理论上最有建树的,当推实乍苦木。他晚于布塔厄筹一个世纪,约当唐代。他是彝族古代著名的大诗人之一,著有《论日月星辰》、《论物种分类》等重要著作。诗论有《彝诗九体论》一篇。这是一篇具有丰富理论内容的理论著作,它对许多重要的诗学问题都做了精辟的论述。
关于诗歌的功能,他认为“它的作用大,它的威力强”。诗歌的功能是多方面的,但它并不是平均地体现在所有诗中,不同种类的诗,往往有所侧重地发挥着不同的功能。他说:
对于人间呢,诗为人指路,指路是诗歌。诗歌如明月,诗歌像阳光。人们要聪明,聪明诗中有,人们要勇敢,勇取在诗中。说到诗歌呢,它能使人们,人人都高兴,人人都欢畅。但是诗歌呀,有时它又能,使人心悲伤,使人心惆怅。各种诗不同;各类的诗歌,性质不一样。又如有的诗,又可表达出,民众的忧伤,当奴的苦处,当君的骄横,婚姻的痛苦。又有的诗歌,它又能表达,人世的美好,人类的繁荣,大众的欢乐,人民的昌盛。又有的诗歌,它又能表达,男女的勇敢,君长的残暴,平民的聪明,工匠的巧妙,世人的勤劳。又有的诗歌,它也能表达,金银的增盈,牛羊的繁殖,禾苗的生长,庄稼的收成。 
诗歌确实作用巨大。它能反映人间的阶级矛盾,能表现各阶层人们的喜怒哀乐,还能塑造人的性格和心灵,对人生发挥引导、教化和启示作用。
对于诗歌的特质,实乍苦木指出:“诗要有所感,写诗须写情”,“人间的诗歌,人们都用它,用它来抒发,自身的感情,自己的意向” 。这就是说:情感的表现,是诗歌的本质属性。
关于诗歌的题材,实乍苦木一方面指出了它的广泛性:“说到题材么,题材确实多,天也可作题,题材随你选”;另一方面又指出了对题材加以选择的必要性,因为“有的值得写,有的不值得”。
关于诗歌的真实性,他认为“每个写诗者,要注重真实,人生最真实,真实层层深”。这几句话里有两个意义层面:一是说生活的真实是诗歌的真实最可贵的蓝本;二是说真实是具有层次性的,诗歌应追求深层次的真实,而且在他的真实观中还包含着“真挚”的因素;认为诗歌的“真”,不仅指反映生活的真实,而且还包括表现情感的真挚。只有“写出实感”,“写下真情”,诗歌才有“真实”可言。
关于诗人与读者的关系,实乍苦木以情诗的创作为例表述了自己的见解。他认为:“对于情诗类,一定要抓住:小伙子的心,大姑娘的情。这样写下的,才能久传世,传下才有根。”这就是说:作者的创作是为了读者的接受,因而在他的视野中不能没有读者,他必须了解读者的兴趣、期待、爱好、欣赏习惯、心理特点,这样他的创作才能被读者所接受,而只有被读者所接受的东西,才具有传世的生命力,从这个意义上说,是读者决定一切。与别的彝族诗论家一样,实乍苦木对音韵问题也给予了高度的重视。他说:
对于写诗者,必须讲音律。什么是音律?音律是这样:一字五字连,一字五字扣;五字为一句,一句四句扣,一句三句扣。但在每句中,头中尾的字,字要有韵押,又要有韵在。每句字当中,都有它的主,也有它的音。写诗这样写,写来才有韵,读来才有声。
他还指出:“说到写诗嘛,写诗在于韵,诗好在于扣,诗美在于连。”“每个写诗者,都要注意到,句子的流畅,音节的铿锵;句中的词藻,音韵的配置,都要有照应。”实乍苦木揭示了彝诗音韵的重要特点:在音韵的配置上,讲究“扣”、“连”和“照应”,这是音律美的一个标志。另外,实乍苦木还从音韵的角度将彝诗分为九体,并且对每体的基本特征和写作要求作了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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