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 |「誰最中國」
圖片 |「誰最中國」 仲春之月, 春樱似雪,绿柳如烟, 杏花微雨,空翠沾衣, 此时节,豆梅丝柳,日长蝶飞。 伤心桥下,春波又绿,不见惊鸿影。 湖山春早,梅香点点,柳色青青,陌上花开又逢君。 好像不久前还和你说起,南山看雪,与梅花白头,一晃眼,春天就来了。
苏州小镇,整夜落雨,流了一地的绿。晨起推窗,燕子飞翔,剪开玫瑰色的朝霞,还以为是影影绰绰的桃花。庭中白梅遁去了,有玉兰的暗香。 年少时的春天,是烟花一样爆发的红。桃花的粉软,海棠的娇媚,蔷薇的艳丽,姹紫嫣红开遍多么热烈,可我仍然爱着那抹鲜活、悠长的青绿……。 仲春时节,大地回暖,虽是小雨微寒,却有新芽秀灵,柳尽舒青。春水初生,春林初盛,眼看那绿意,从地面到树梢,染遍了群山,悄悄叫醒沉睡已久的人间。 绿,是一个动词呢。王安石诗云:“春风又绿江南岸”,蒋捷亦有:“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还是最喜王摩诘“空翠湿人衣”、“坐看苍苔色,欲上人衣来”,宁静中蕴含的生机,似有早慧的诗意。
《释名》有:青,生也,象物生时色也。古人常把青绿二字共用,代表生之意味。苔痕阶绿,草色入帘青。“瞻彼淇奥,绿竹青青。”你看,《诗经》中的青,便是草木生长茂盛样子。 早春之魂,在绿。“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韩愈说,一年中最美的便是这早春景色:无边丝雨,温柔细腻,雨脚走过之处,皆是新芽的细小、嫩绿。 綠,一份沾染时光的美,一种治愈生命的温柔,一股对抗平庸的希望。天地,便在此间——油,然,而,生。蘸一抹天青色,绘一幅《瑞鹤图》。宣德门上,有鹤欲飞。天青,是大宋的底色。 ▲宋徽宗瑞鹤图(局部) 宋徽宗,北宋第八任君王。但大多时候,我爱唤他赵佶——那个喜欢天青色,喜欢微雨的简单男子。他梦过的天青烟雨,他御笔的痩金风骨,还有他挚爱的温润汝窑……“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只为这一句,绿的冰凉,青的温柔,如濛濛烟雨,经烈烈窑火,都化作,汝窑的天青色釉——七分凉薄,来自帝王的高贵;三分恬静,留给他至美理想的纯洁…… 青绿者,华夏山河,只此一卷。
2022年春晚,一舞《只此青绿》,把宋画山水诗意的感动留给了千年后的你我。她们舞,朱唇微启,青丝成髻,高耸入云,绿腰盈盈,如宋的翠峰,水袖一甩,便是,宋的河流。 真正看过《千里江山图》的人,是一眼难忘的。 青山苍苍,碧水泱泱,千万气象,天高水长。画卷以淡墨起稿,层层皴染,点染青绿后,又以淡墨与花青勾皴。而画中之人,多达数百,或空斋独坐,或携琴访友,无不细腻…… 创作者王希孟年方十八,这一幅青绿山水,再现了仲春景色,亦凝固了他的青春岁月。 少年者,风华正茂,不改初心。 “长夜彻谈,东方既白,我匆匆告别徽宗。 我想,一定要实现心中所愿,成为那名声响彻大宋的画士。” 只是少年的一生极短:宫廷画师,天子门生。十八岁,入画院,多次献画,未果。徽宗惜之,亲授笔法,半年后,进得一卷设色山水图,年二十,未几死。彼时人人只知他叫希孟,找到王姓,是明朝以后的事。 噫,天地何其旷远,唯人微乎。是否因此,他将人画的这样小,这样细?人生如蚁,然青春似水,怎样爱惜,又如何抓住?或许最好的时光,是当下能“择其所爱,爱其所择”。前四个字是前半生,后四个字,便是余下的岁月了。古人言:“君子心事,天青日白,不可使人不知”。中国人常用天青比喻君子的光明坦荡,也用青眼指对人喜爱或器重之意。竹林之贤,有阮籍青眼;大宋天青,是徽宗一梦。君子的一生,也像极汝窑的平淡天真。或独坐幽篁,一声长啸,或竹影望月,饮千杯醉,再不济,也是“竹杖芒鞋轻胜马”,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但倘若真的归去呢?东坡答:倒是也无风雨也无晴了。好个“一蓑烟雨任平生”。呵,世味难言,他却洒脱得令人潸然。大概这就是木心说的,“不知原谅什么,诚觉世事尽可原谅”吧。人间青绿,是春风十里,尽荞麦青青;心中青绿,是内心的声色与动静。掬一叶,于青绿之间,孕育了茶, 携一水,于青绿之间,成全了雨。 淡绿色的烟雨中,那人一袭青衫,走远了。 想年少时,重声色,爱华灯烟火,爱鲜衣美食,夜里做梦,都是一路芳草鲜美,落英纷纷。天明之前,或许有灯,有温暖往事,有桌上未下完的棋,有泪……。如今走过山峰,坠过低谷,也学蒋捷夜听春雨,点点滴滴,反倒觉得,错走的路,流过的泪,离开的人,皆如落红纷纷。花朵不过是记忆,走过柳暗花明,便又是一片海绿天青。 人生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内心的淡泊与宁静。 三月 最是一年春好处 愿你也有,好花常绿,好梦长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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