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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小的身躯 高大的背影 ——怀念亲爱的母亲 ◇ 张秀芳 我的母亲瘦小柔弱，身高1.5米，体重不过70斤，但她勤劳聪慧、心灵手巧、乐于助人、从不服输，骨子里透着一种坚定、坚强和坚韧。 生在旧社会，长在战乱中的母亲，亲身经历了鬼子进村时狗不敢吠、鸡不敢鸣的恐怖情景；亲眼目睹鬼子用毒蝎蜇人、放狼狗咬人、避难洞活活捂死在母亲怀抱的婴儿，鬼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行径，使她幼小的心灵遭受了无情的摧残，一提起就心惊胆战。社会的黑暗、列强的蹂躏、毒品的输入，让她的家庭雪上加霜。姥爷还抽上大烟，卖田卖地卖织布卖绣花，难以接受的是还卖了我的母亲。未成年的母亲所受之苦，难以言表；所遭之罪，苦不堪言。 所幸的是很快全国解放，妇女得以翻身。土改斗争的前一天晚上，好心的邻居把消息告诉母亲，让她想办法逃走，母亲连夜逃回二十几里外的娘家。路上不敢走正道，穿行在高粱、玉米、谷黍地，逢沟便跳、逢崖便上，狐狼嚎，秋风刮，加之磷火闪闪，吓得她两腿打颤，冷汗淋淋，盲目乱撞，曲折往返，直到天亮才跌跌撞撞回到家。当姥姥看到她满脸伤痕、披头散发、汗水、泪水、露水、血水浸透全身衣服、面无血色、浑身发抖、语无伦次的女儿，悲痛欲绝，母女俩抱在一起痛哭了很久很久。即使经受了这么多难以想象的磨难，但母亲从未对我们姊妹几个讲过她的不幸。 母亲去世的当天，邻居朱子姐泣不成声的对我说：“婶婶这么好的人，没享几天福就走了”。边哭边给我讲起了母亲的不幸遭遇，讲了母亲的宽厚善良。朱子姐姐从小没娘，父亲犯错入狱，姐妹两个还染上了斑秃，在村里无人待见，善良的母亲视姐妹为亲生，给她们涂药治病，教她们纺线织布，为鼓励她们好好生活才道出了自己的不幸。天哪！如五雷轰顶、如乱箭穿心，悲伤、愧疚、自责、心痛顷刻而发，灵前的我哭的天昏地暗、死去活来、无法释怀。想起了母亲生前的种种情景，如临昨日，她常说的“大江大海都过去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泪水解决不了问题”，“你们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小时候吃的苦，你们永远不会知道”，“你爸是党员，干的事是正事、好事，跟着你爸再苦，我都心甘情愿”，一句句教诲如在耳边。 太多的不解，顿然彻悟，母亲的经历锻造了她应有的性格，那就是坚强！ “一朝被蛇咬，终身怕井绳”，母亲再次择偶标准就是不讲家庭经济条件，只要人品好就行。上无双亲、下无寸土、身无分文，只有两间破瓦房，寄居在舅舅家的父亲成了母亲的最佳选择。一个苦、一个穷，两个苦瓜有缘走到了一起。从此，父亲一心投入到土地改革的洪流中去，从互助组、合作社、人民公社，父亲都在村里担任要职，勤劳的母亲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我们姊妹三人的出生，给这个家带来无限的希望和快乐，但带孩子十分不容易。从无一人帮忙，还要参加劳动的母亲非常的艰辛。记得小时候，我睡前母亲在纺线，醒来母亲在做针线活，村干部家属还要带头完成出勤和生产任务，样样工作都要走在前面。母亲手巧，不是给张家绣花、捏花馍，就是给李家缝衣服做嫁妆，忙里忙外，走路从来都是小跑，邻居兆仙㜓㜓给母亲起了个绰号“急瞎眼”。 尽管日夜操劳，母亲对我们依然疼爱有加，我们三个的衣服不是绣个花，就是扎个边，总是与众不同，穿上后令人羡慕。从来都是我们爱吃的，她不爱；我们吃剩的，她专爱；饭菜少了，她饱了；她不冷，她不累，任劳任怨，省吃俭用。母亲去世后，十月一烧寒衣时，哥哥说：“把袋子里的东西拆开烧，要不母亲压在箱底舍不得穿”。令人敬佩的母亲从来都是心中只有别人，唯独没有她自己。 当了奶奶后，孙子们又成了母亲的命根子。对孩子们是有求必应，吃饭时，给孩子添个汤，拿个勺，取个筷子，总是带着慈祥忙前忙后。侄子三四岁时想吃蒸鸡蛋，从孩子说想吃的第一声开始，母亲就生火做熟，奶奶孙子一说一应总共七八句，母亲没有一声不耐烦，乐在其中。正如本家奶奶当时说：“母亲就是屁股勤，孙儿们说要她身上的肉，都会割”。弟弟的孩子生活在城里，每每放假，总要回村，我的两个孩子也是在娘家长大的，直到过年都叫不回家。 母亲为人宽厚孝顺。为方便照顾姥姥，决心学习自行车，以前的二八大车，母亲个子矮，硬是蹬半圈子学会，隔三差五回娘家服侍姥姥。本家的老人也尽心照顾，时常端菜送饭，接回家。和乡邻们的相处也亲如一家，邻居仙娃婶婶患精神病，六亲不认，可她偏偏认准母亲的好，吃住在我家，病情就会好转。门口邻居荣珍妈妈性格内向孤僻，几乎不和邻居们打交道，我当年大病后，她家有羊奶，每天早上都会送来一茶缸子羊奶，足足送了三个月，分文未收。父亲是老百姓信得过的父母官，母亲心灵手巧常常乐于助人，我们借着父母的“光”，不管是家族中的老人、兄弟姐妹，还是左邻右舍、亲戚朋友，都非常关爱我们，有着一种优越感。我们各自成家后，更是和睦相处，父母健在的几十年间，我的星期天都是在娘家度过，因而我有一个幸福的家。 父母“既有夫妻间的恩爱，又有亲人间的情怀”，两个人一生磕磕绊绊常有，红脸动手从无，母亲唠叨父亲：“你这人就是心太小，大小事眉头紧锁，吃不下、睡不好愁出病来你自己受”。父亲埋怨母亲：“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你这人就是个受罪命”。这种相互间的了解、埋怨、忍让、关照、支持实为夫妻楷模。 父亲会一手厨师手艺，村里家家户户的红白事都离不开他的帮忙，经常油烟浸肺，50多岁就患上了肺心病，身体欠佳，担心自己会走在母亲前面，千叮咛万嘱咐：“我如不在，你们一定要照顾好你母亲，她的命比爸还苦，跟着我没有过一天好日子，白手起家，房子建了几次，一手把你们拉扯大，爸身子忙，时常顾不上家，她再苦都不肯耽误你们的学业。你们才会有各自理想的工作，这都是你母亲的功劳。现在日子好了，爸却病了，全凭你母亲的照顾，她现在尽心管我，她将来就指望你们了，不能委屈你母亲，她那人太要强了，轻易不会给你们开口，更不会为难你们”。不幸很快来临，一九九八年五月父亲撒手人寰，寸草春晖未报，父亲就匆匆离开，犹如“天塌地陷”，怎么也无法从悲痛中走出来，无知的我们谁也没有顾及母亲的感受，殊不知，二十天不到，向来坚强的母亲不会说话了，连我的名字也叫不上来，我们才知道母亲心中的痛胜过儿女千万倍，悔之晚矣！ 我们四处求医，想尽快治好母亲的病，地区医院缴费窗口哥推弟搡，争着交款，医院的楼梯上哥哥背着母亲上上下下做检查，唯恐延误病情。谁知父亲的离去对母亲打击太大，神仙也无能为力，医生劝告我们：“对生活影响不大，还是回家慢慢疗养恢复”。残酷的现实，无奈地接受，可怜的母亲面临着有话既不会说也不会写的折磨。我怀着愧疚，悔恨无法面对死去的父亲，更无法面对饱受病痛折磨的母亲，不知暗自流了多少泪。 父亲离开的八年间，母亲完全变了个人，灵巧的手从此失去了干活的能力，脸上毫无表情，一开始还积极配合治疗，最后药都不肯吃。我们只有尽心尽力照顾好母亲，弟弟把母亲接到城里，换换环境试图让她能有所好转，哪想离开家的母亲更加烦躁。之后，哥嫂承担着服侍母亲的主要任务，孙儿们是她的好帮手，我和弟弟只有节假日时守护在母亲身旁。喜得曾孙后，母亲脸上总算有了喜悦，但状态已大不如从前，并且一年不如一年，身体每况愈下。 最终，一生勤劳节俭、吃苦耐劳、争强好胜的母亲，怀着对父亲的无限思念，怀着对儿女们的牵挂，怀着对孙辈们的关爱，在难以言表中彻底倒下。弥留之际处处透露出她有话不能说的痛苦，最终胸装满腹言语离我们而去，我也永远在深深地自责中无法自拔。 母亲对我们是既爱又严，对她我们是既爱又怕。一个坚强的母亲，绝不会娇生惯养自己的儿女。 我们姊妹三个是母亲捎带着管大的。她从不因孩子而耽误生产劳动和干家务，我们一个个都是在箱子板上拴大的，大大看小小是自然的。我和哥哥上学后，母亲上地劳动就把弟弟一个锁在门外玩。一次，很晚了还不见弟弟回家，四处找寻，才在磨坊的面瓮里找见已经睡着了的弟弟。我在还够不着锅台的时候就蹲在锅台上洗锅涮碗了，门前的㜓㜓无不风趣地说道：“这孩子还要尿到锅里去”。纺、浆、织、蒸、包、卷及所有的针线活母亲要求我是样样都要会，哥哥也从小就学会了做饭，她说：“是艺不是艺，学到手不受气，万事不求人”。记得一次母亲把我们三人锁在家里连雨出工了，从早上十点到天黑才回的家，我抱着饿的嗷嗷大哭的弟弟，哥哥双手在面盆里和面，面粉粘的到处都是，母亲心酸了，顾不得浑身湿透的衣服，边做饭边埋怨父亲。他们就这样一旦委屈了孩子，就互相埋怨。上学后她说：“你们专门坐在教室里学习，哪有学不好的道理”。正是因为母亲的严厉，我们个个都是“三好学生”，大学生的弟妹当年和弟弟定亲，就是看中了屋子墙壁上贴满了“奖状”。从小到大我们在外无论受了多大委屈，从不敢告知父母，否则只能换来一顿训斥。 我们当时上学时的校长杜岗（健在）老师，曾给我家墙壁上刷写毛泽东语录，看见我们放学回家后，自觉的各干其事，哥哥喂猪喂羊，弟弟八岁不到就会纺线，我帮母亲做饭干家务，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杜岗老师感慨地说道：“你家孩子在学校那么优秀，回到家还这么能干”。小时候的我们只要和母亲在一起，就各干其事从不贪玩，只有爸爸回家后我们才会有恃无恐，上天入地打闹一番。 文革中断了哥哥的学业，他立志参军。为赶第二天上站体检，哥哥连夜骑自行车从运城盐池赶回，因身高不够未能如愿，在公社武装部哭的不可开交。恰逢运城邮电局招工，条件是政审合格参军无望的青年，深受感动的武装部长力荐哥哥。我是村里的模范团干、妇干，有幸成了一名工农兵学员；弟弟恢复高考的第一年就考上了大学，我们三个也算是没有辜负母亲的严管厚爱。 “妇女节”来临之际，母亲的话回响在耳边，“没有毛主席，哪有妇女得解放”。既而眼含热泪，泣血提笔书写此文。让我们以母亲为荣，以母亲为傲，她那瘦小的身躯，高大的背影永远矗立在儿女的心中！ 谨以此文： 献给我们的母亲，寄托儿女哀思！ 警示我们的后人，珍惜幸福生活！ 2022年元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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